活着活着就癌了
《活着活着就癌了》文/宋增强
我哪能寻思到,有一天“癌”这吓人的字眼儿,竟能跟我扯上关系。想当初,它遥远得就跟天边的星星似的,陌生得如同隔世的噩梦,可眼巴前儿却在我这身子里胡作非为,活像个恶魔占了地盘。昨儿个仿佛还在生活的那些零碎事儿里扑腾,大清早儿拼命追着那飘乎的梦想,傍黑儿尽情搂着那片刻的热乎劲儿;可今个儿,就被困在这煞白的病房了,被这没情没义的病魔死死掐住了脖梗子,满心的话儿堵在嗓子眼儿,愣是吐不出来。
放化疗的那些日子,简直就是一场没个头、要人命的噩梦。那一滴滴药水,慢悠悠地流进血管,像冰凉无情的长虫,疯咧疯咧地啃着身子的每一块儿;又像锋利得没边儿的箭,直直戳向心窝子的每一角。每回针头扎进去,都像是魂儿被严刑拷打,那疼,能疼到骨头缝子里;每遭药物灌进来,仿佛命被强盗打劫,那苦,真是苦到心窝子里。
头发一撮一撮地往下掉,曾经那像丝一样滑溜、像瀑一样好看的头发,现今在手指头缝里轻飘飘地落下来,就像秋天里枯黄的树叶子,半点儿留恋都没有。过去,它们是我的好看招牌,是自信的根儿;这会儿,它们成了生命流逝的无情钟摆,是绝望的记号。瞅瞅镜子里的自个儿,面容干巴,眼窝深得能装下一碗水,好像岁月这个狠心贼把我所有的精气神儿都抽干了;皮肤蜡黄,神情蔫巴,仿佛厚重的乌云把往日的光彩全给遮住了。
胃口彻底完了,闻到食物的味儿就忍不住要吐。曾经心爱的好吃的,如今成了头号敌人;往日贪恋的美味,此刻变成了最深的害怕。曾经,满桌的好菜能让我美得找不着北,吃得肚子滚圆;现今,哪怕一丝香味都能让我的肠胃翻江倒海,难受得要死要活。身子越来越瘦,骨头都凸出来了,好像就剩个晃晃悠悠的空架子在硬撑着;精神越来越差,意志越来越消沉,好像就剩那么一丁点儿念头在苦苦撑着。
放疗后的皮肤,跟烤焦的红薯一个样儿,又红又肿,烂得没法瞅。那颜色不再是正常的肤色,而是让人揪心的暗红,好像被大火狠狠烧过,表皮脆得一摸就碎;又像是被下了诅咒的印子,深深烙在身上,诉说着无尽的苦处。每碰一下,就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一块儿扎进来,疼得我倒抽凉气,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每蹭一回,就仿佛有千把刀子无情地划过,痛得我咬紧牙关,眼泪在眼眶子里直打转。
夜里,疼痒就像影子跟着我,咋着也睡不着。我躺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感觉就像掉进了滚烫的地狱。黑灯瞎火里,那疼痒像恶鬼一样缠着我,一刻也不让我消停;又像恶狼一样咬着我,一心要把我最后的念想吞了。我盼着天亮,又害怕天亮,因为新的一天意味着新一轮的折磨。每一个大清早儿,不是希望的开头,而是痛苦的延续;每一次日出,不是暖和的拥抱,而是煎熬的加深。
我常常摸摸这满是伤的皮肤,心里头全是绝望和害怕。曾经健康的身子,如今破败得不成样子,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世界扔了的破烂玩意儿;曾经充满活力的命,现在就像风里的蜡烛,随时可能灭了。曾经,我能在太阳底下撒欢儿跑,笑得没心没肺;现今,只能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挨着,叹气声不断。曾经,对未来充满了盼头,想着诗和远方;现在,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爬不起来,困在这病痛的牢笼里出不去。
不过,就算在这痛苦的沟沟坎坎里,我还是瞅见了那一点点宝贵的希望。家里人的陪伴,就像春风吹在脸上,暖了我这颗冰凉的心;朋友的鼓励,好比冬天的日头,照亮了我前面黑黢黢的路;医护人员的精心照顾,就像明灯指路,给了我往前走的劲头儿。他们的眼神里,有可怜,有心疼,更有死不改变的支持和没个尽头的关爱;他们的话里,有安慰,有打气,更有对生命的敬重和对未来的盼望。
在这难熬的节骨眼儿上,我跟自己说,不能怂。就算活着活着就得癌了,就算痛苦一刻不离地缠着我,我也得使尽浑身的力气,跟这病魔斗到底。因为,生命的价值不在长短,而在深浅;人生的意义不在顺溜,而在挑战和突破。就算每一步都难走得要死,就算每一刻都疼得要命,我也要在这有限的日子里,活出自己的风光。
我要像老家街边的那棵老槐树,任凭风吹雨打,照样挺直腰杆,不低头;我要像老家院里的那丛竹子,不惧霜雪欺压,依然青翠挺拔,不弯腰。身上有癌,心中有爱,我要用刚强写下生命的传奇,用胆量唱响命运的高歌。就算最后斗不过病魔,我也要让这抗争的过程充满劲头儿,让我的生命在不停的争斗中放出最后的光亮。
因为,我一直信着,只要心里有盼头,黑咕隆咚里总会冒出一丝光;只要灵魂不认输,困境里总能找到一条道儿。这,就是生命的神奇,这,就是活着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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