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巧合

　　悲伤的巧合

　　刘青

　　老家农村，往往一个村落里隔壁左右大多是本家，比较知根知底。家里没人的时候也经常敞着门不锁，或者就是虚掩着。乡里乡亲的有好处，但邻里之间也容易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龌龊和纠纷。

　　昌盛他们兄弟七人，家族这一支很是兴旺，在村落里也很强势。开枝散叶之后，七兄弟就各自在村落盖了房子，倒也都不远，昌盛的两层楼盖在老屋的前面一排地基上。老屋的隔壁是昌盛的本家侄子泰山，昌盛的祖父也是泰山的太爷爷，两人的血缘还是很近的。

　　昌盛的儿子上初中二年级，女儿在小学三年级，昌盛在外面跑运输，两口子挣的钱，刨去生活费、孩子的学费，也还有些结余。农村人不习惯把钱存进银行，似乎是看不见具体的票子心里就不踏实；而是把钱攒起来之后，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昌盛的老婆管钱，用塑料纸包好了，放在神龛后面空着的一间小屋的天花板上吊着的篮子里。

　　泰山他们是两兄弟，都是一儿一女，都在小学。两口子老实巴交的，泰山偶尔外出打工，泰山媳妇在家种地，生活比较紧巴，房子也没有翻新，还在老台基上一个旧的平房。

　　泰山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因为地基的事情，跟昌盛他们兄弟打过架，后来也是不了了之，泰山他们家打不过昌盛家。

　　那年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忙乎田里的事情，准备收割早稻，还要忙着看护晚稻秧苗。

　　有一天傍晚，昌盛的媳妇回家，儿子跟她说想去同学家玩两天，要点钱。昌盛媳妇问是哪里，儿子说就是4公里左右的那个大堤边上的那个村子。昌盛媳妇手里没钱，就进屋搬梯子，爬上去拿那个篮子，翻了翻里面的一堆玉米，吃惊地发现那包钱不见了！从梯子上下来，又满屋满地找了半天，犄角旮旯都没有。转头问了儿子女儿，都说没有拿。

　　昌盛媳妇就急眼了，想着估计是被人家偷了。又想，就泰山他们离得近，又有矛盾，“肯定”是他媳妇趁着家里没人进来偷了。但昌盛媳妇又没有证据啊，心里越想越气，就走出后门，大致就正对着泰山家，开始骂。

　　“哪个快穷死的，日你妈的，跑我屋里来偷我的钱啊！”

　　没人吱声，有村里人路过的，过来问问。昌盛媳妇大声说：“我呆在房梁上的一包钱，两千块啊，被哪个对面的贱人偷跑了”。又骂：“就是那个离的近的，有矛盾，不忿气你来明的啊”。

　　村里人陆陆续续站住，又走开了，还是没人搭茬。昌盛媳妇继续在那里指桑骂槐，还走得离泰山家越来越近了。

　　昌盛这时候从城里干完活回家，看见媳妇在屋后跳脚地骂，也听清楚了事情，觉得自己累了一天，回家就钱丢了，火就上来了。站在媳妇身边，冲着泰山家里就吼：“你个王八蛋，给我出来，有胆做，没胆认啊？”

　　泰山两口子早就回家了，开始不知道骂谁，后来看见昌盛两口子都快站到自己屋檐底下了，才知道他们怀疑自己了！

　　泰山媳妇就出来，说：“昌盛叔，婶子，你们这骂了半天，是骂的我们啊？你们凭么事就说是我们偷了你的钱呢？！”

　　昌盛媳妇大骂说：“这隔壁左右，哪个不知道你们啊—看着老实，阴着搞！”

　　泰山媳妇说：“我们阴着搞啥了啊？！我没事看都不敢看你们家一眼，怕你们。我还敢上你们家去干啥？”

　　昌盛媳妇继续在那里骂，跳着脚，说：“妈的，谁偷了我家的钱，死她的儿子！”

　　泰山媳妇也急了，说：“你们长辈子，又仗着人多势众的，太欺负人了。什么证据都没得，就骂我们。好，好，你打咒，我也不怕，谁偷了你的钱，死谁的儿子！！”

　　天黑了，终于在隔壁邻居们的劝说下，昌盛他们才回家了。

　　昌盛又在屋里四处找，没有发现钱包。两口子互相埋怨了半天，又骂了后屋的。昌盛就把当天挣的两百块钱给了儿子。

　　第二天早晨，昌盛儿子说：“晚上又听到老鼠跑来跑去的，还吱吱格格地叫”。昌盛说：“晓得了，今天我从街上再买点老鼠药。”昌盛儿子就骑着自行车往同学家去，昌盛两口子也出门各自干活。

　　中午的时候，匆匆忙忙地来了一个人到昌盛家，看没人，问了隔壁邻居，说有急事。邻居跑去田里把昌盛媳妇喊回来。

　　那人急吼吼地说：“您儿子在我们那儿玩水，下去那个水潭，就不见了！”昌盛媳妇一听，抓着那个人说：“啥？你是哪个啊？搞错了吧？”那人说：“你是昌盛的屋里吧。那没错啊。你儿子去同学家玩嘛，两个人上午就跑去游泳玩水。那个水潭是好多年前大堤决口冲出来的，石头填了好几回，还是很深。我是来报信的，唉，我们一帮子人下去，没有捞到人啊！！你们赶紧去吧。”

　　昌盛媳妇就倒在地上，隔壁邻居赶紧拉起来，又请人去街上找昌盛；昌盛媳妇哭着就搭了报信人的自行车去了。不巧那天昌盛帮人拉货，去了一个蛮远的乡镇，联系不上。

　　等昌盛回家都夜里了。昌盛喊了还在家的几个兄弟，连夜赶去儿子同学家里。

　　儿子同学的父亲请了很多人帮忙打捞，没有结果。第二天大清早，昌盛他们几兄弟一起又到水潭边，也是手拉手地一排，下水，水底都是乱糟糟的大石头，探着走，水快进嘴里的时候，昌盛感觉踩着衣服了。说了，就三兄弟扎猛子下去，摸着了一只手，再摸到身子，再摸到脚--脚被卡在石头缝里的。几个人换了口气，再下去搬开石头，捞起来就是昌盛的儿子。

　　昌盛媳妇一路嚎着，被人用板车跟儿子一起拉回家，昌盛兄弟几个一路流泪。

　　回到家，隔壁邻居们来帮忙，收拾昌盛儿子的屋子，准备丧事。泰山打算去帮忙的，被媳妇拉住了，担心怕人家说幸灾乐祸。

　　打扫屋子的时候，一个邻居在床底下扫出来一个塑料纸包，还捆着皮筋，里面露出来整齐的一叠钱，钱被咬得破破烂烂的了。

　　昌盛媳妇看了，抱着儿子的身体，哑着嗓子嚎：“我的儿啊，你冤枉啊；你说你今天回来的，你就这么回来的呀！该千刀杀的啊，我不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