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匠
磨刀匠
“磨剪子来,戗菜刀……”
苍凉悲壮沙哑的吆喝声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偶尔传来一两声土狗的吠叫,随即陷入沉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身子,一边推着三轮车,一边声嘶力竭的持续吆喝“磨剪子来,戗菜刀……”
终于,寂静的村子里走出几个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手里提着几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剪刀,当然还有些许明晃晃的菜刀、剪刀。紧闭的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给沉静的村子增添了一丝人气。欢快的土狗好像久违了人间欢闹,摇头甩尾地跟着老人跑前跑后,不时发出“汪汪汪”的叫声。
磨刀匠老曹裂开豁了牙的嘴开心地笑了,脸上的皱纹汇聚成了一道道“川”字,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磨刀匠老曹86岁了,一身清布衣裳,一双黑布鞋,显得与这个现代化的时代格格不入,不过一双眼睛仍然神采奕奕。年轻时的老曹是个远近闻名的铁匠,祖传四代的手艺精良的铁匠,年轻时帅着呢吃香着呢。
“哟!老曹头,你,你--居然还活着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不可思议地说。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爷嫌我烦,没有收留我。”磨刀匠老曹慢吞吞地说,好像这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说完,慢腾腾地从三轮车上取下自己磨刀的长条凳和砂轮等磨刀工具。凳子一端绑着厚厚的棉絮,由于时间久远,棉絮又黑又亮;另一端系着一块磨得薄薄的磨刀石,凹着肚子弯着腰,这薄薄的磨刀石述说着无数把菜刀剪刀在它身上行走磨砺过的印记。
寒露已过,空气里虽然不再有灼烧的感觉,也不感觉寒冷。但是,老曹还是穿了一件厚厚的羊皮马甲,那件马甲发出羊皮特有的腥膻味,似乎这厚重难闻的味道才能证明这件马甲的真实性,真皮的。
老曹把长条凳和磨刀工具搬到半阴半暖的银杏树的花凉影底下,抖抖下巴下的山羊胡子,一把刀一把刀的检视一遍。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陡然站立起来,眼里冒出精光,与大病初愈的他判若两人。
“这把是张小泉的,这把是双立人的,这把是来自金门的乌金刀……”
他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这几把好刀挑出来放在手边。一个86岁的老手艺人,能走动路似乎就不错了,看到一把好刀就如发现了宝石一样,这叫王八瞪绿豆---对眼。
“老曹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磨刀,缺钱啦?”退休在家的李老师轻声问道。
“缺钱?我这么大岁数了,要钱干嘛?还不是想走街串巷,见一见十里八村的乡邻,说不定明天就永远见不着呢!”
磨刀匠老曹一边在磨刀石上滴上水,一边把一把锈刀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地磨砺着,铁器与磨刀石发出滋滋的声响。
阳光暖暖地照在空旷的陆地上,巷子里的屋檐下,道路的两边长满了野草,有名的无名的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生长着。长长的狗尾草垂下了结满种子的穗子,结实的牛鞭草紧紧地趴在地上,成熟的蒲公英种子宛如一朵洁白的绒球,微风轻轻一吹,蒲公英种子随着秋风在天空中飘飘洒洒地飞翔起来。
昔日热闹的村子,家前屋后的绿油油的菜园子长满了荒草,鸡鸣狗跳牛马欢叫的村子,如今除了几个留守的老人,似乎没有一点生气,一点人气。
磨刀石滋滋啦啦的响声继续在村子里欢唱,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时断时续。
晌午的时间到了,几个老人蹒跚着脚步回家做饭去了,磨刀匠老曹继续滋滋啦啦地做着自己几十年来做过的工作。
退休的李老师还算麻利,做完饭就出来邀请老曹一起吃顿饭,这或许是最后的午餐了,准确地说是和老曹一起的最后的午餐了。
“老曹,老曹……”李老师一边走出门,一边喊。
“我准备了一瓶好酒,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远远地李老师看见,老曹趴在磨刀石上睡着了,永远睡着了,再也叫不醒了。
原创:刘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