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场趣事
供稿：王庆海
近日无聊，翻看手机相册，偶然看到四年前远征扑火时的手稿，读来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便想整理一下，一是借此回忆一下往事，二是练练打字，于是便坐到了电脑旁。
那是2017年5月2日，毕拉河林业局发生森林大火。绰尔林业局迅速反应，先后派出两支扑火队各200人，远征扑火。我带领古营河林场30名(含我)扑火队员随第二梯队参加了这次远征。前后历时五天。虽然时间不长，但却是我历次打火中最惊险的一次。因为惊险所以难忘，更加难忘的是这其中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儿。
趣事一：一被窝的缘分
5月3日傍晚，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颠簸，我们到达了乌局温库图林场。当时这里已聚集上千人。由于风大（7级左右），直升飞机无法起降，人都滞留在这里。期间，曾尝试乘船轮渡的方式进入火场，但未能成功。5日上午，风渐渐小了，我们（其中有一名队员因突发疾病已返回局里）被空投到火场。下飞机后，略做修整，在向导的指引下，我们开始向山上爬去。到了中午渐渐飘起雪花，随后便越下越大。我们冒雪行进着。4时许，我们接到指令：“就地安营过夜。”于是，我把大伙带到深入火烧迹地100余米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有经验的同志说要“烧炕”。意思就是拢起火来，烧几个小时，然后把火炭清除掉，平整好后再把帐篷架在上面，这样睡觉时会很暖和。我告诫大家，帐篷的选址一对要远离弯弓树和枯死木，尤其是过火站干。于是大伙分别选好了位置，一个接一个的火堆烧了起来。天要黑了，一个接一个帐篷支了起来。这时，离我帐篷不远的地方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滚出去，你啥活不干，这里没你的地方。”仔细瞧过去，原来，一个帐篷定员住三个人，烧炕支帐篷都得这三个人一起干。李青和刘成说邵二啥活不干，想擎现成的，门也没有。这时邵也吼了起来：“还有帐篷吗？我自己支一个，有啥了不起。”哪里还有帐篷，都是定员来的。这下邵为了难，叫道：“王主任，我没地方住，咋办？”咋办？调一下人呗。于是，我和同一帐篷的白志勇商量，让他和邵调换一下，白表示没意见。于是，白便收拾随身物品，搬了出去。本以为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可一会儿功夫，白黑着脸回来了。说他俩不让住，既不让邵住，也不让别人住。他俩是纯心要和邵过不去呀！邵这下傻眼了。又喊了起来：“不让住拉倒，我就在外面呆一宿，看能冻死不？”这时雪还在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怎么办？一时我也有点懵。这时，倪臣和白春喜（一个副带队、一个组长）走了过来：“我俩去看看。”也不知他俩费了多少口舌，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终于说通了。就这样，我和邵住进了一个帐篷。
雪越下越大，一边下一边化。不一会儿功夫，帐篷里就进水了。没办法，那也得睡呀。到了半夜，鸭绒睡袋已湿透了一半，只好把腿拳起来。邵呼呼地睡着，我是带睡不睡，迷迷糊糊的。突然，外面传来“咔嚓、轰”树倒的声音。我急忙钻出帐篷，用手电一照：雪花大如鹅毛，用力地下着。黑压压的树枝上挂满了雪团，使劲地向下垂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掉下。许多树被压的低着头、弓着腰，仿佛再压上一根稻草它立刻就会腰折。“咔嚓、咔嚓、轰、轰”树枝掉落和树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时地传来。人们纷纷钻出了帐篷，没人再敢睡了。党建华刚从帐篷里出来，一棵碗口粗的桦树拦腰折断，树冠直接砸向帐篷，帐篷被砸的稀瘪。好悬啊！大伙都被吓得够呛。我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头顶，要离树冠大的树远一点。这茫茫大山，到处都是树，根本没处可躲。我想到过要拔营下山，但又一想这么多人、天又这么黑、顶着大雪在树林里穿行会更加危险。没办法，只能让大伙选比较大一点的林间空地躲着了。拢起火堆，大家围着烤火。“咔嚓、轰”的声音此伏彼起，动人心魄。就这样，人们在心惊胆颤中守着火堆捱了一夜。
天终于亮了，雪也小了一些。我急忙又清点了一遍人员。谢天谢地，没有人受伤。大家谈论起党建华的事，都感到后怕。同时也感到幸运。都嚷嚷着让党回家请客。党只是站在一旁咧着嘴嘿嘿地笑。邵正在火堆旁烤火，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大声逗他：“二倍喽（外号），咱哥俩能钻一个被窝，缘—分—啊！”人们大笑。“来来来，我要和在火场一被窝的人合影留念。”于是，有人拿出手机给我俩和了个影。（左边是我）
趣事二：非常完美
6日早晨5时许，雪不停地下。我在火堆旁烤火，白春喜走了过来：“饿了吧，给你，先垫吧一口。”说着他递给我一根红肠（我的给养由他负责）。我接过红肠，冰凉冰凉的。我胃不好，怕凉，根本不敢吃。想用火堆烤烤，又怕烤糊了。想了一想，算了吧，一会儿再说。我顺手把红肠放到大衣口袋里。嗯！大衣口袋里热乎乎的，太好了，就在口袋里烤吧！我有意把装有红肠的一边靠近火堆。大衣瞬间就被烤的热气腾腾。大约过了20分钟的样子，我再把手伸进口袋，红肠已经烫手了。这时有人已把雪水烧开，我拿铁缸子倒了半下，有人给我加了点白糖，红肠就白糖雪水，吃的那叫一个香。几口下去，整个身体瞬间暖和起来。这时，不远处，不知什么缘故，二蛋突然冒了一声：“非常完美！”原来这是他平时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哈哈！这句话此刻用在我身上是再完美不过了！
趣事三：还是非常完美
雪不停地下，雪花不大，一落到身上就化。最先湿透的是帽子和双脚，然后是肩膀。别的地方湿了还好办，可以用火烤。最难受的是双脚，脚冷浑身都冷。火堆又烤不到，只能是抬起一只脚在火堆旁烤一会，觉得热乎了，放下，再烤另一只。大家都在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赵树生，小名二蛋，是我们这支队伍中唯一一个带雨衣和两双胶鞋的人。大伙都夸二蛋心眼多。人们的双脚都湿透了，二蛋得意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双干鞋，换上，可没过十分钟，这双鞋又湿透了。这下二蛋傻眼了：“哼！知道这样，我带双靴子好了！”人们大笑：“早知道尿炕，你昨晚就睡筛子上了！”
这时，二蛋发现雪地上有一小块塑料布，他如获至宝：“哈哈，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扔掉。”他捡起塑料布用刀割成两块，然后脱掉鞋和袜子，坐在火堆旁，抬起双脚，把双脚烤干，然后再把塑料布裹在双脚上，再把鞋穿上。我问：“这样管用吗？”“肯定管用，这样脚不湿，肯定暖和。”二蛋说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大喊一声：“非常完美!”人们大笑。
趣事四：丰盛的晚餐——可惜了
6日中午，雪已停了，“咔嚓”的声音渐渐没有了。这时，雪深的地方能没人的膝盖。经过这场大雪，火已经灭了。在确定没有烟点后，上级命令我们往下撤。身处这树木丛生白雪覆盖的火场，想想昨夜惊心动魄的时刻，看看身旁这帮摸爬滚打同甘共苦的弟兄，不禁感慨良多——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起的罪——看来这话是真的！这绝对是让每个人都终身难忘的一段人生经历。就要离开这里了，总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于是，我提议，大伙在一起合个影，给日后留个念想。合完影后，大伙草草吃了点东西，随后一起动手把这两天的生活垃圾集中起来进行了处理，再用雪把火堆浇灭，然后收拾行装开始下山。一路跋涉，2时许，我们来到达尔滨湖湖边。这里有三栋彩钢板房（二层楼）。分配给绰尔的是最靠近湖边的那栋。领队分给我们单位两个房间，让我们在这里修整待命。这板房显然已年久失修，屋里除了地板空空如也。连上二楼的楼梯都漏着窟窿，来回走得加倍小心。但好在有窗有门。如果今晚走不了，我们这些人席地而卧，虽然挤点，但也能住得下。比起昨晚的境遇，大家都感到非常满意。
撤离火场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坐船轮渡到湖对岸，二是直升飞机空投。据说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轮渡点有近20公里。下这么大的雪，我们还得背着背包、给养、扑火工具等，再加上大伙现在都已疲惫不堪，如果徒步到轮渡点，想一想都让人绝望。
太阳露出久违的笑脸。人们迅速打开背包，把已湿透的鸭绒睡袋、军大衣、背包、裤子、帽子、袜子等纷纷搭在板房栏杆上，或挂在附近树枝上晾晒。一眼望去，高高低低、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很是壮观。
达尔滨湖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听说湖里有草鱼、胖头鱼、狗鱼等。到湖边看看，水很深很净，没看到鱼，看到有许多菱角漂在上面。即便看到鱼，没有渔具，也只能是望湖兴叹了。据说达尔滨湖最美的季节是杜鹃花盛开的时候。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接下来是吃饭问题。我们三个小组迅速行动，有到湖边打水的，有捡干柴的，有用砖头和石块垒炉灶的。一会儿功夫，三个炉灶垒好，炉火升起。把水桶架在炉灶上开始烧水。大伙纷纷拿出扣肉罐头、午餐肉罐头加到桶里，又把昨天吃剩下的猪肉加到桶里，再加点盐，等水烧开了，再下挂面——这绝对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水终于烧开了，挂面刚下到桶里，命令传来，让我们立即向飞机起降点集结。可以坐飞机了，大伙一阵高兴。
面对香气扑鼻的三桶美食，大家都觉得不舍。但火场命令如山。我大声吩咐：“把面条倒掉，把火浇灭，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于是大伙七手八脚倒了面，灭了火，又重新打起了背包，扛起工具，随着队伍出发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达尔滨湖，心中略有不舍：再见了，达尔滨湖，还没来得及欣赏你的美，今后咱们不知是否还能有缘！
队伍大约行进了40分钟，我们到达了一片开阔地。这时这里已聚集了200多人。人们都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等飞机。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这时，大伙都已饥肠辘辘。只能从背包里翻出方便面、火腿肠干嚼起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叹道：如果命令晚到半个小时，想必我们早已酒足饭饱了！！！
趣事五：高空观景
6日傍晚6时许，空中传来隆隆的轰鸣声。飞机终于来了，但只有一架。目前，这里聚集了近300人。直升飞机一次核载70人。这就意味着这架飞机得往返4趟才能把我们这些人运走。头两批人顺利地登机撤走了。当第三趟飞机降落后，传来一个不好消息：飞机快没油了，飞完这趟就得回航站加油。目前，这里还有近140人。这就意味着剩下的这些人得有一半要滞留在这里，在这冰天雪地里再过上一夜。明天飞机是否还能来？如果再起大风怎么办？消息传开，人群一阵骚乱。我急忙安抚手下人：“弟兄们，不要慌，上面一定会有安排的。”十几分钟过后，果然传来好消息：上级批准：现有人员全部登机。人群一阵欢腾。
登机的时刻到了，我叮嘱大家一定要眯着眼、猫着腰向前冲。飞机螺旋桨的气流非常大，你想睁眼也睁不开。如果直着身子你根本也走不动。这都是来的时候得到的经验。机舱一瞬间就挤满了人，人们都站着，根本坐不下。我被挤到角落里，动弹不得。人都上来了，飞机徐徐上升。这时人堆稍微松动了一点。咦！我惊奇地发现我身后竟然是一个窗口。我挣扎着费了好大的力气转过身来，探头向窗外望去。哇！太壮观了。这里的山不高，飞机上升大约不超过200米（自我感觉，也许会更高）。向下一看，太清楚了。山川、河流、森林尽收眼底。如果下面有獐狍野鹿什么的话，肯定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可惜！看了半天，一只也没看到。更加清晰的是下面的河流：或直或弯、或宽或窄、反转迂回、环环相扣，真可用千回百转来形容。尤其是刚下完雪，到处是一片白。河流有如黑色缎带，镶嵌在茫茫雪地上，显得异常醒目。这是在地面上根本感受不到的——太美了！
飞机哼嗤哼嗤地向前移动着，好像并不快。跟坐四轮蹦蹦车的感觉差不多。远远地看到山脚林缘边上，有几个身披白色战袍的卫士在站岗执勤，正在看护着身后的这片森林。仿佛来回踱着步，彼此还打着招呼。我心里纳闷：在这大雪抛天深山老林连路都不通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呢？等飞近一看，哪里是什么卫士！原来是几棵高大的散生落叶松，披着厚厚的积雪，在微风中摇摆着——太神奇了！
此刻，我真后悔没把手机带来，否则，我一定会把这一路的美景都拍下来，回去分享给我的好友。飞机大约飞了一刻钟，温库图林场办公楼、整齐的民房、街道、操场就在脚下，成排的汽车在下面等待着——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写在最后
7日中午时分，车队终于到达了局门。一时间锣鼓喧天，彩旗飘飘。局党政领导班子来迎接我们了。此刻，压在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人我都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了！
附：火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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