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居后园的番石榴树
/陈久麟
在厦门,不管在水果超市还是街头水果摊,番石榴是很容易遇见的,这里的人们一般不叫番石榴,叫“芭乐”。
当然,这芭乐和我小时候爱吃的番石榴,除了气味相似,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个儿、口感等等。然而在三明市工作这几十年,却是连这样相似的念想,都不曾撞到过。
我们家老宅的后园,有一株番石榴树,那曾是我们童年的美好念想,多少年过去,老宅破旧不堪,童梦破碎依稀,但那番石榴的浓烈香味却一直滞留在我的口中心间。
老宅的后园本来有个颇雅的名称,叫“楼厝”,老一辈平时都还这么称呼。听奶奶讲,以前“楼厝”是小姐住的“闺阁”,一般人都不得随便进入。后来因年久失修,有一天轰然倒塌,那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许久的事。
“楼厝”倒了,留下一片族间共有的空地,因为离我们家厨房最近,无形中就成了我们家的领地。
奶奶最早是从乡下亲戚那讨来一株桃树苗和一株番石榴树苗,植在后园里。不几年,两株果树都郁郁葱葱起来,都结了累累的果实。据说,那桃子是又大又甜,蟠桃似的诱人。可惜我没尝到,奶奶说一场台风把桃树给摧毁了。
番石榴树当年也一样被台风拽断,但它不久又顽强地从躯干的根部蘖生出一枝,再过几年,它又长得如其父辈一样郁郁葱葱。
春天时节,番石榴树开满了白色的花,蜜蜂蝴蝶来了,七星瓢虫和蜻蜓它们也来了,园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我们这些小不点的家伙,喜欢在树下厚厚的枯枝腐叶堆里翻找什么,什么也没找着,偶尔从瓦片下面翻出扭动身躯的小蚯蚓,或从烂叶子间发现几只不知名的小昆虫,也足以让我们兴奋半天。
毛绒绒的番石榴花没开多久就凋零了,花托底部随即慢慢鼓将起来,一天天一天天的长大,我们终于看到了番石榴的雏形,深深深深的青色,似乎已经溢出浓重的番石榴特殊的气味,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摘一粒放嘴里咀嚼,苦苦的涩涩的,跟吃那番石榴的叶子一样的味道。
我大概记得,我们家后园的番石榴初熟时间大约在暑假的末尾。大人有经验,看到番石榴长到鸭蛋大小,颗粒的屁股有点发白,他们会说这个“白头”了,然后用大拇指甲轻轻去扎果实,能扎出一道甲印,便是基本可以吃了。
这一招马上被我们学到手,等大人不在,我们就偷偷开门进园(在番石榴成熟期大人会限制小孩进园的),我们看到“白头”的,也用指甲一扎,再一拽,就狼吞虎咽起来。有些没有白头的,指甲扎不进去,也囫囵入口,最后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吐了。其实大人担心的就是这样的糟蹋残害、暴殄天物。
番石榴真正的成熟期,应该是在我们开学以后。这时树上的果实黄了软了,软柿子一般,用手轻轻一捏便裂开两瓣,入口感觉特别的泥糯特别的香甜。与早前那种一咬一个嘎嘣脆响的白头青皮果比,那是各有千秋,老人家(比如我奶奶)就喜欢泥糯不费牙的软果,年轻人则喜欢那种清爽甘脆的口感。我们小孩喜欢白头青皮果,还有我们的玩法,我们用削铅笔的小刀,把青皮果雕刻成精致的炉灶锅碗瓢盆,玩过家家的游戏;还可以刻成千姿百态的装饰品,摆在书桌上自我陶醉。
这个时期的番石榴果,特别容易采摘,手拉着枝干轻轻一摇,就会劈劈啪啪落下几个。如果此时遭遇一场台风,清晨醒来一定是“夜来风雨声,果落知多少”的光景。而被台风刮落的番石榴,连馋嘴的小孩都不爱,因我们知道,番石榴果落地一宿,那味道可就变了,变得鸡屎般难闻,听说有地方居然还真有把番石榴称作“鸡屎果”的,不知是贬称还是褒称。
若干年后,我们搬离老屋乔迁新居。
那年春节我们回家探亲,顺便拐到老屋的后园看看。打开破败的园门,迎面四堵残墙断垣,囚着一棵孤独的树。番石榴是落叶树,每年秋冬叶子由绿变红变黄,一片片脱落直至全部裸露身躯,那枝干特别的光滑坚硬,是制作弹弓的上好材料。离地一米多高的开叉处,我似乎看到自己小时候躺在树杈上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是荡秋千一般的享受。
“它好像是死了。”随行有人说。
“是吗?”我半信半疑,走近它,仔细地端详,随后拗断一枝,果然是枯枝。这棵一年四季曾经给我们的小伙伴们带来无数快乐的番石榴树,竟然真的死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多少往事过电影一般涌现,那年因为粮食紧张奶奶被大姑接去上海住了一年多,因患病大姑又送她回来,奶奶躺在病床上问,园里的番石榴熟了吗?姑几个忙不迭回答我们去看看。那时正是七月大夏,园里的番石榴离成熟还早着呢,连白头的都没有。姑他们失望地回了奶奶,奶奶苦笑着说:我知道没这么早熟,只是想吃,嘴馋呗,老了老了,嘴变馋了,我们园里的番石榴是“白蜜”的,特别好吃,特别想再吃吃。奶奶说的“白蜜”是指番石榴白心的果,还有一种红心的果。
一墙之隔,奶奶亲手种下的果树,没能给奶奶留一个“白蜜”的圆满的梦,感慨啊,这世上总是遗憾多于美满。
往事如烟,如今这始建于明末扩建于清初的故居,与老家“司马第”其他士大夫建筑群合成的一条古街,已被当地政府征收修复,形成文化街区对外开放。
故居还在,但园中那棵难忘的番石榴树不会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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