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味道》
卞江波
15岁之前没离开过父母，离开家也都是随父母去省城或是回关里老家看望亲人，偶尔也在寒暑假期跟父母出差，和父母在一起走得再远，也没觉得离开家。
15岁那年，我却不是在父母的陪伴下，踏上了遥远的旅程。那年我刚迈进高中的校门，突然有个当兵的机会就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同学，离开了父母、亲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穿上了肥大的军装，成了一个“娃娃兵”。
初到部队，1.60米的身高，44公斤的体重，在仅有的运动器械单杠和双杠上玩得上下翻转、运动自如。训练、学习、出操、站岗，我什么都觉得新鲜，样样不落后；洗衣服、拆洗被褥、打扫卫生件件都会做。战友们也都喜欢我，视我如小兄弟，主动帮我，手把手地教我适应部队生活。
从学校来到部队，再不用上课、学习、写作业、看老师的脸色；从家庭迈进军营，再不用按时上学、放学回家，听父母的唠叨；从小孩子变成大人，好像一下就长大了，再不用怕人欺负。
部队的新鲜感一直刺激着我的兴奋神经，吸引着我的所有注意力。
到了春节，这是我离开家的第一个春节，好像那些新鲜感和吸引力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部队的春节是一级战备状态，虽然“年味”浓郁，生活和各种活动也是丰富多彩的，但这些似乎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家、想妈妈。离家时只有兴奋，没有像那些大我许多的战友们哭得泣不成声，这会儿却是眼泪成串。
那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在战友们眼里我一下就变回了大孩子，再也装不成大人了，面子全无。
第二年春节，有了探家的机会，而且是身着戎装、神采飞扬地敲开家门，第一眼想见的和见到的正是日思夜想的妈妈。妈妈更想儿子，马上动手做我最喜欢吃的饭菜。第一道菜，排骨炖豆角，排骨是顺头顺脑的精排，豆角是家乡出了名的油豆角，开锅就烂，排骨里透着豆角香，软嫩香糯；豆角里透着肉香，回味无穷。第二道菜，红焖鲤鱼，经妈妈精选鲜活食材，除了酱油、醋和红辣椒等几样必备的调料，并无特殊调味品，要说特殊那就是她的手法啦，文火慢炖，开锅后放少许几根粉条，象征长长久久，没等吃到口中，鱼肉的鲜香已经沁满鼻息。第三道菜，干烹肉段，猪里脊肉切段腌制，用鸡蛋清和土豆淀粉调成糊状用手抓匀，放入油锅炸至微黄透明，这道菜出锅不等上桌我就迫不及待的用手抓着吃上几块，菜齐开饭时也好吃，但绝不是出锅时的味道。第四道菜，凉拌菜，用长白菜心、黄瓜、胡萝卜、干豆腐切丝，用猪瘦肉切丝加酱油炒熟做肉汆子，紧接着现抡粉皮，在翻滚着水花的大锅里，往“粉旋子”里倒入一大勺水淀粉，水淀粉瞬间铺平圆型旋子底，妈妈用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粉旋子”边沿顺时针一转，再提起“粉旋子”一侧一倾斜，开水浸入“粉旋子”，漫过水淀粉，像变戏法一样，一张圆圆皮成了，用筷子夹入凉水盆里降温，这样才筋道、柔软、晶莹剔透，切成宽条合着其它食材一样一样层次分明地码入盛凉菜的深盔状菜盘里，加入蒜蓉、香菜沫，最关键也是最后一道工序是放入酱油、陈醋、芝麻香油拌匀的同时加入发好的芥末，味道一下就提起来了，刺激着味蕾，食欲大开。吃是一道美食，看是一道赏品。很快晕素搭配的四道主菜就上桌了，当然还有几盘小菜，酱香茄子包、油炸花生米、炸虾片、煎带鱼……我吃得肚皮鼓鼓的，妈妈看着我的吃相比自己吃还香。
姥爷是抗日英雄，妈妈是姥爷的唯一女儿。回家这几天，妈妈认真听我津津乐道的讲述部队的新鲜事儿，妈妈话语不多，看着我的眼睛却在说话，眼神里饱含着沧桑、目光凝重。看我说累了，她才插话说：“我从小是听着你姥姥讲的故事长大的，你姥姥说你姥爷是清华大学生参加抗联的，骑着大马杀小鬼子，死的壮烈，值得呀”！妈妈话语里没有给我过多的期待和压力，却让我感受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体会到了军人的责任和沉重。
短暂的假期几天就过去了，临别时妈妈拿出赶了几个晚上织成的毛线背心和毛线裤子让我穿在棉衣棉裤里，说部队的衣服肥大你又瘦，出操站岗穿在里面暖和。接下来又是把我当小孩一番叮嘱，我当时最不爱听这样的话了。妈妈给我包裹里塞满了牛奶糖和水果糖，让我分给战友们。还带了成沓的信封、邮票和稿纸。
回到部队和战友们谈起妈妈做的美食，馋得大家直流口水。战友们禁不住问，你是想妈妈了还是想妈妈做的菜了，我狡辩说，当然是想妈妈了！
人到部队，爸爸妈妈的家书尾随而来，并且都是单独写给我的，信里竟全然不是回家时的暖心话，妈妈说既然放弃学业选择了当兵，我们让你任性了一回有些后悔，你自己可别后悔，一定在部队干好，文化课要补上，要吃得了部队的苦，更要吃得惯部队的饭。我顿时哑然，再不敢向战友们吹嘘了。
想想妈妈的话，常常叹惜没能读完高中，有机会走进大学校门。但是毕竟部队锻造了我，让我学会知难而进、知耻后勇，有一种韧劲，让我受益终生。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回，我会选择读好书上大学，然后去当一个有知识的军人，做个有军人素质的大学生。
站在冬天深夜的哨位上，心里难免想着妈妈菜的味道，但身上的暖流更让我想起妈妈的辛苦、妈妈的爱……！
复员回来，当真请许多战友到家品尝妈妈菜的味道。参加工作后，同事、朋友也被我请来品尝妈妈菜的味道。
结婚后妻子把妈妈的手艺悉数学到并发扬光大。
现在妈妈已是耄耋之年，还能自己炒菜做饭，我不忍心她挨累，时常带她去饭店品尝几道家里不常吃的美食，妈妈总是舍不得我花钱，拉着我的手说，还是回家吃妈妈给你做的菜吧，你还不知道妈妈菜的味道吗！
妈妈菜的味道是真比不了以前了，时常因她拿东忘西，不是咸就是没放盐。唯一没变的是妈妈的唠叨，好好工作呀，别老惦记我……！
我好怀念那段军旅生活，让我始终回味着妈妈的一手好菜，让我珍藏着妈妈的嘱托，让我珍惜着妈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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