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年夜饭

　　这是我在鄂尔多斯度过的第20个年了！第20个不用吃年夜饭的年！可年夜饭的记忆却一直在脑海中深藏，从来也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消散，相反却清晰如昨！

　　20年前的今天，吃罢晚餐，我对婆婆说，“妈，年夜饭我们准备什么馅的饺子，炖鱼还是煎鱼啊？”婆婆一脸的茫然，反问道，“不是刚吃过晚餐吗？还要吃甚年夜饭啊！”我当时似懂非懂，但心里明白入乡随俗。　　除夕夜我一个人在东房里听收音机，那是大哥结婚时买的，当时特别高级还能放卡式磁带和cd,收音机正在播放一篇散文，冰灯之光！特别感人，我听的满脸泪水！其实那是想家了！想起我小时候过年的场景，也是在院子里放一盏冰灯，是爸爸用厚塑料水桶冻的，里面放一只红色的蜡烛，平时家里的照明都是白蜡，只有过年那几天点红蜡，因为红蜡太贵，买不起！院子里的冰灯和家里所有屋子的蜡烛都整夜点着，真亮啊！心里暖暖的！　　过年的另一个不同，便是年夜饭，一天中的第四顿饭，时间在半夜11点50分，开始煮饺子，等到时钟指针敲响12点时，爸爸开始接神放鞭炮，我们在院子里围着木柴堆的旺火，观看五颜六色的爆竹在天空中绽放着花一样的笑脸，然后回屋子里洗手洗脸吃年夜饭！丰盛的年夜饭是六或八个菜组成！象征着六六大顺，发大财！食材必须有鱼，意味着年年有鱼！爸爸还告诉我怎么样从集市里挑选“活”着的冻鱼，东北天气冷，没有活蹦乱跳的鲜鱼卖，都是冻死了鱼，是活着冻死的还是死了又冻的有分辨的窍门，挑鱼要挑眼睛瞪得圆圆的冻鱼，那是活着被冻死的！闭着眼睛的千万别买！最好吃的做法是干炸带鱼和浇汁沙丁鱼，还有干炸黄花鱼！太香了！

　　卤猪爪或鸡爪，象征着来年的日子过得有挠头，依旧刨个不停！饺子馅要用羊肉芹菜意味着洋气，勤快！或者牛肉象征着牛气冲天！那一天不许吃药，不许动针缝补，不能吃土豆，所有人不能说难听的话！我们喝的是果酒，是山楂酒！爸爸喝的自己家用玉米酿的头烧酒，村东头儿的老张家烧酒！度数60以上，用火柴直接可以点燃，每当我们肚子疼时，妈妈从来不给我们吃药，把一盅烧酒直接点燃然后吹灭命令我们趁热喝下去，也全然不管我们还是个孩子，那一盅酒下肚，火烧一样热，真是怪啊！肚子也忘了疼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喝晕了！爸爸烫酒的酒壶是个漂亮的小瓷壶，我就负责给他烫酒！有时候妈妈陪他喝，我们姐弟三个喝的山楂酒也很甜，都没人限制我们喝多少！

　　总之天天盼望过年，只有过年才有好吃的年夜饭，山楂酒，满柜子都是国光苹果的香味啊！水盆里是解冻的黑色的冻秋梨，咬一口酸甜酸甜的！吃罢年夜饭，妈妈就去喂那几头大肥猪，他们也吃年夜饭！过年不都杀了吃，等到夏天青黄不接时再卖，能交我的夸盟借读学费！收拾完毕，妈妈带着我们去爷爷奶奶家拜年，他们和叔叔在一起，爷爷奶奶给我们的压岁钱是钢镚儿！虽然不多还特别开心！初一早晨我便带领弟弟妹妹穿戴整齐，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挨家挨户拜年，我们的拜年语只有三个词是固定的，×××过年好！婆婆家的拜年语反着来是“×××好过年”！东西文化差异真的很大啊！

　　那时我的理想就是开小卖铺，要吃啥有啥！多美啊！　　那一桌子的年夜饭，包括饺子馅都是爸爸自己做的，火夫是我，专门给他烧火，爸爸是村里的木匠兼厨子，还修理柴油机，加工米面，用他酒后的话说，样样通样样松！十里八村儿有个喜事什么的，他就去做菜，还能挣钱，我和他一起去，当火夫，他说习惯了！我知道哪个菜要大火，哪个小火，其实是带着我去解馋！爸爸经常说，丫头啊！你知道菜好不好吃的关键是啥啊？我说啥啊？火候！于是在他身边架柴火烧火的日子，没少挨训，因为记不住！后来记住了，煎炸溜炒的火候都掌握了！成家后我特别爱做饭，感觉将五颜六色的食材做成香喷喷的饭菜，像是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孩子们吃个精光，好开心啊！这应该是遗传爸爸吧！如今爸爸已是古稀之年，行动早已不便，再也吃不上爸爸做的年夜饭，更何况出嫁以来从没有回娘家过过年，刚才婆婆还不让大嫂回娘家住！可能是老一辈的习俗吧，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在娘家过年。今年我和妈妈说，弟媳妇家都是姑娘，你让儿媳妇回家过年吧！他父母多孤单啊！咱们要理解一些父母的心！哪有那么多说法！儿媳妇一定会很感动的！谁让我远嫁了呢！婆家就是娘家，婆婆待我特别好，如亲姑娘般，她腿脚利索时经常带我去村里搭礼，我只顾低头吃饭，因为一说话就露馅了！酒席上的村人就会说原来引弟取了个侉子儿媳妇啊，和婆婆真像啊！还以为是你女儿呢！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习惯了和他们在一起，总感觉他们在我心里比孩儿他爹重要的多的多，事实上他们也非常爱我，前些日子婆婆打电话安顿我，玻璃不能擦就别擦了！太高了，太危险啊！每一次和她的通话都很亲切，同事还以为和我妈在聊天！可是和东北的爸爸妈妈朝夕相伴的幸福时光永远停留在8周岁前，这些年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连一年都不到！这种愧疚和遗憾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心病！

　　每一次读龙应台的雨儿，都热泪盈眶！可能故事的主人公像极了我吧！幸福真的不是睁多少钱，而是平淡生活中的陪伴！奋斗到功成名就再回去看父母，是否那时他们也老的只顾着念叨你的乳名，却糊涂的早已经不认识我们了呢！即使我们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父母永远都是最爱我们的人！

　　如今多么想念爸爸做的年夜饭啊！可如今他老的连菜里放不放盐都不记得，不停的念叨着五十年前记忆中的事！最多的便是他一个人开着四轮车半夜去兴安岭伐木头的经历，都是松木的檩子和椽子，半夜一个人在树林里伐木，工具是极其简陋的原始锯子，那时根本没有光头强那么先进的电锯！还趁着夜色，白天林业站的会罚款的！修理的光光的，再卖给几十里外盖房子的乡亲，换回钱！可能他经历的那段事情太苦了！我从没问过，特别恨自己，连他的心事都不知道！每次听到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都不忍心直视他的目光，满心的愧疚！

　　20年来，大年初一从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拜年的电话都在初二以后，因为这时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了！

　　20多年来，我都在火炕上的被窝里过的除夕夜，总是期待早早睡着，就可以不想家了！还好每年都可以回农村过年，我喜欢村里，亲切接地气，心里踏实！像极了自己的故乡，看到火炉的红光就像回到自己的老家！

　　说心里话，如今真的不想过年，不像老年人和孩子那般期盼，一个是期盼早早长大，另一个期盼儿孙绕膝，共享团圆！我呢！都奔五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刚刚和婆婆聊天还说，结婚时您才50岁，现在69岁了！爸爸71了！等我们到了您这个岁数早就不如你们了！就像早晨给婆婆红包时的祝福一样，希望婆婆公公，远方的妈妈爸爸长命百岁，家里有老人，节日才有节日的气氛！家才像个家啊！

　　值此父亲节到来之际，想对远方的爸爸说：“爸爸，看着照片里的您，年轻时那张酷似保尔柯察金的脸，如今却不敢直视您那古稀之年日渐佝偻的身躯和苍老的容颜，时光告诉我，即使再伟岸的青山，也会随着四季的更迭而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您永远是我的大山，我的依靠！”

　　作者简介

　　谢景艳，来自兴安岭边的茫茫草原，现鄂尔多斯市科学技术局机关党委工作，喜欢亲近山水田园，伴着清新的音乐悠悠古琴，品位生活的美好与恬淡，爱在心间，一切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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