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华夏文化 有趣的民俗风情
金秋十月,作为受邀嘉宾,我们驱车一个滨湖小镇去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
刚进镇区,迎面一道道大红拱门横跨马路绵延数百米。噼啪的鞭炮声,欢快的唢呐声,声声入耳;结婚的喜气,婚宴的香气扑面而来。
走进大厅,只见观礼台前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一对新人在海边漫步、海里冲浪的画面。来宾们争相用手机拍照,许多彩灯、聚光灯闪烁不停,令人炫目。
婚礼简洁而隆重。在司仪主持下,一项项程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在来宾的热情要求下,新郎新娘介绍了马拉松式的恋爱经过。
看到眼前的场景,听了他们既传统又浪漫的恋爱经历,不禁勾起我对儿时“闹房”风俗的回忆。
解放之前的旧社会,儿女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甚至连面都不能见。‘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思想严重影响、束缚了不知多少代人。建国后的五六十年代,在我们苏北老家男婚女嫁仍有许多讲究。
儿女订婚后,男女双方互换“柬贴”,俗称“过柬”,或曰“传启”。媒人用托盘托着男家的“启柬”,上写“敬请金诺”字样,里面放着松枝及金银首饰送到女家,将女家写有“谨遵台命”字样的启柬换过来,男家要办酒席款待媒人。迎娶前男女两家互换生辰八字,定下迎娶的‘黄道吉日’。出嫁的前两天,嫁女只能吃很少的东西,俗称“饿嫁”。我当年还小,曾不平地问:“为什么不让吃饱?”老太婆避开众人笑道:“吃饱了,半道上新人拉屎撒尿怎么办?”
女家的嫁妆一般由专人随迎娶新人的花轿一起送到男家,交出嫁妆清单,让男家清点。陪嫁的箱子里要放上糕点、红鸡蛋、便罐等,还要在四角放点“压箱钱”。盒棋子里少不了许多化妆品、油灯之类的东西,抬嫁妆的多数都扣下一两件,以多争几盒香烟。男家要给来人部分赏钱,俗称“开赏”。
结婚前一天下午,迎娶新人的花轿要在天黑前赶到女家,一路经过的村庄要放鞭炮、吹喇叭。但有的地方例外,如剃头铺、棺材铺,还有正在出殡人家的门前,喇叭是不能吹的。到了女家,负责招待的人早已迎出门外,递烟送茶,十分殷勤。同时燃放鞭炮,并把两根方木放在轿下。酒足饭饱后,开始吹喇叭。一阵锣鼓引来许多看热闹的村民,人们自带板凳,扶老携幼,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是村里最热闹的场面,也是喇叭班展示实力的时候。锣鼓点镲震耳欲聋,笙箫唢呐各显神通。人们最喜欢听的,也是喇叭班最拿手的就是《百鸟朝凤》。喇叭模仿各种鸟及动物的叫声惟妙惟肖,操琴鼓笙者卖弄地摇头晃脑、憨态百出,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还有当地梆子戏里面的“黑头”,唱腔粗犷;“拉魂腔”(也叫柳琴戏)里“喝面叶”的丑角更是令人捧腹!
第二天早饭后,开始“发嫁”,鞭炮燃放,音乐奏响。一群壮妇穿梭般忙着为嫁女打扮,描眉搽胭抹粉后,头上插满金银首饰,俗称“上头”。穿上男家送来的红袄、红裙、红鞋,蒙上盖头,脚上套着另外一双大鞋,在床前直接坐上椅子,由兄弟俩连人带椅架到轿前,再抱上花轿。上轿前新人的脚是不能沾地的。细心的来客发现男女两家的喜对是不一样的,男方写的是双喜,女家贴的是鸿喜。娶媳妇与嫁女儿虽然同是喜事,但两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男家增人添财,双喜临门。女方母女分离,喜忧参半。父母含辛茹苦养育女儿十几岁,天天环绕膝下,一旦分离不免心酸;女儿受父母疼爱有加恩深似海,从此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陌生人一起生活,处境未卜,便从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感,不觉泪流满面。一来二去也就约定成俗:出嫁那天,女儿要哭要流眼泪。有的嫁女一时流不出眼泪,为应急便把唾沫抹在脸上。也有母亲趁人不注意,在女儿屁股上使劲拧了一把,让其“哭”出声来,据说“不哭不好”。花轿抬起后,由娘家兄弟两人手扶轿杆步行左右护送出村,约行半里,便与轿内亲人辞别并嘱咐轿夫关照后即回。随花轿一起出发的还有怀抱一只大红公鸡的男孩,俗称“压轿”,第二天再把女家的一只母鸡带回来。女家要给男孩一些“压轿钱。”
男家在迎娶的头几天,较为富有的人家娶媳妇,院内高搭彩棚,大门外挂上写有氏族堂号的红灯,门上贴有大红双喜字的喜对,请吹鼓手。
迎娶的头天晚上,要由夫妻俱在、儿女双全的近房媳妇把事先准备好的床、席、毡子下面铺上谷草、芝麻秸等物,象征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之意。床腿用包上红纸的青砖垫上。再找一个或两个父母双全的小男孩在新人床上睡觉,俗称“滚床”。迎娶新人的花轿来到大门前,要由婆婆亲自关上大门,借此杀一杀新媳妇的性情,以图后来夫妻婆媳和顺,俗称“局性”。进院后一阵鞭炮响过,花轿落地,有人撩开轿帘,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少女来到轿前,对着里面的新人行礼,轿内的新媳妇也点一下头,以示回礼。少女往前挪有半尺,又退回二分之一,这样来来回回不足两米的距离,足足用了二三十分钟,整个过程音乐是不能停的。这是乐队最为吃累的时候,整个喇叭班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最后少女探身轿内,接过新媳妇手里的紫陶小壶,这种仪式叫做“送抱壶”。这时新人还未下轿,便跑来一对小女孩,手里拿着香粉,向新媳妇脸上绕一绕,俗称“添粉”。再由新郎的姐姐和妹妹搀扶下轿,意即“要得发,大姑拉,要得有,小姑扭”。
拜堂时要用儿女双全的叔伯哥嫂“领亲”。哥嫂在前,头戴礼帽,身穿一袭青色马褂的新郎及新娘在后,跟随领亲者一齐跪拜。拜堂时忌见三种人:孕妇、寡妇、及戴孝者。这时候有一老者站在堂前高喊:“来看热闹的老少亲邻请注意!凡有属龙、虎、狗、蛇者请暂避,以上属相与新人相克”。
堂前八仙桌上正在燃烧的檀香,烟雾缭绕,香气四溢。香炉的前面放有一个盛满高粱的斗,里面插着一杆秤和一面镜子,一条黑色丝巾搭在秤杆上。镜子的寓意大概是在以后的生活中要求夫妻同框,甘苦共尝;秤杆是提醒与人交往要行为有度,把握分寸之意。拜堂后新娘被送入洞房,这时迎门站一壮妇,手拿一面丝萝,抓起里面的麦麸、红枣一边抛洒一边唱道:“一把麸子两把枣,今年得个妮,明年得个小!”引得一群看热闹的小孩纷纷争抢地上的红枣。这边几个表兄表弟早已摩拳擦掌,纷纷上前与新郎争抢桌上的斗。它是婚姻主导权的象征,新郎岂肯放过。一番鏖战后,新郎把斗抱到房内,用秤杆挑下新娘的盖头,这时两人方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尔后向床公床母磕头,夫妻对拜后喝交杯酒,新娘开始“坐帐”。
午饭由跟随送嫁而来的闺蜜及迎娶新娘子的少女陪同,单独在洞房内明间用饭。饭罢要给闺蜜开赏钱,并与其执手话别。
饭后“分大小”,由司仪报出亲族长辈称谓,一对新人依次跪拜行礼。长辈要给礼钱。接着新婚夫妇由人引领,到新郎祖坟烧“喜纸”拜祖。
下午,请出坐帐的新媳妇,让其坐在由麦秸编织的草墩上,一中年妇女左手捏住丝线的一头,另一端绕过右手再搭上丝线用牙齿咬住,拿右手的食拇二指,利用丝线的交叉点一张一合,将新媳妇面部及两鬓绒毛夹掉。然后用红鸡蛋滚脸,说吉利话,俗称“开脸”。这种原始的美容方法一直延续到60年代初。(个别地方至今还在沿用)
晚上亲友们都来看热闹,不分尊卑长幼,都可到新房内取闹,俗称“闹房”。
新娘子再回到新房后,要坐在窗前守“长命灯”并及时添油直待天亮。
所有人散去后,夫妇即开箱吃糕点。两天后娘家来人照看,俗称“瞧两天”。三天后再由娘家来人,于日出前接回门,天黑前再送回来,俗称“跑三天”。婚后十八天娘家来人接女儿回门,回去时要给婆家每人做一双布鞋,并带锅拍、馍盘子、篦子等物以备日后生活之需,另外带一颗白菜、两根甘蔗。“篦子”是取其谐音“辈”字,期盼生活一辈子。白菜是代表夫妻白头偕老,甘蔗是象征婚后生活越来越甜蜜。以上这些繁文缛节在全国解放后的几十年里大部分都被省去或改掉,唯独没有改掉的习俗就是“听房”和“抢上风”。
新婚当晚,新郎家周围的邻居不分长幼尊卑都可到洞房内取闹,且越闹越好,俗称“三天不分大小”。于是又派生出一种风俗叫做“听房”。所谓“听房”就是新婚当晚,夜深人静,喜欢恶作剧的年轻人到洞房外的窗下,听新郎新娘说悄悄话。有的沉不住气不免弄出点动静来,致使新婚夫妻虽然急不可耐,却不敢过分亲热,甚至整夜不能入睡。有心计的新郎预先设局,在窗外听房者必站的上方,放上一盆水,在盆的边沿系上绳子做好机关,听房者踩上绳子一定是盆翻水洒变成落汤鸡。
“抢上风”,如果本村有两家定在同一天娶媳妇,难免会发生竞争场面。双方会告知女家根据路途远近,尽可能提前发嫁,以便早于另一家拜堂,叫做“抢上风”。据说谁家抢了上风以后就会“人财两旺,百事顺利”。那是1962年,十来岁的我就曾亲眼目睹过朱侯两家争抢上风的场面,凑巧两家迎娶新人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村口,因路窄两辆马车不能同时通过,赶车的驭手互不相让,一番较量后眼看朱家的马车就要超过侯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新媳妇突然从车上跳下,几个健步就蹿过朱家马车跑进村里,引得围观村民哈哈大笑。
历史的时针指向80年代,人们对婚嫁习俗的观念已经发生很大改变。之前讲究的是女家陪送嫁妆的多少,之后追求的是男方彩礼档次的高低。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俗称“三转一响”;90年代至21世纪初,升级为金戒指、金手镯、金项链和大哥大,俗称“三金一大”成为当年彩礼的标帜。
载具的更换是农村民俗文化留下的历史印迹。五十年代之前至六十年代中期用花轿,后来改用马车,(也有的用自行车),七十年代用手扶拖拉机,到了八、九十年代有条件的就用轿车了。
一阵甜美的歌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原来是新郎新娘正在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盛不下的歌声,溢出大厅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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