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清明雨把故乡的天空擦洗得一尘不染,青砖黛瓦的村庄守着千年不变的岁月和宁静,一股古老而又清新的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有些陶醉。
在晨雾里唤醒村庄的不是鸡鸣,而是炊烟。炊烟升起时,乡村就有了生机和灵气,让人有一种踏实感,温暖、朴素。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许多时候,我把柴草燃烧后冉冉升起的缕缕炊烟,看作是故乡的灵魂,看作是乡愁的引子。在乡村,炊烟可以看作是一家人过日子的气脉,如果谁家的烟囱没了那缕炊烟,便没有了生活的标志和证明。
多少客居他乡的游子,内心都供着一个图腾,那便是故乡的炊烟,炊烟里有亲情、爱情、友情和乡情。在我心灵深处,炊烟如一团不熄灭的火焰,它谦逊、低调,却温暖、绵长。
每家每户厨房都有土灶,垒着烟囱。烧饭需要柴草,修理的树枝、凋零的枯叶、田野的秸秆都是柴草。放学后,大姐带着二姐和我到山上捡柴,把柴捆成五垛后,分三种重量。大姐负责最重的,二姐次之,我年纪小,挑不起也扛不动,就抱最轻的一垛。我们把木柴先扛下山,再挑回家。周末我们还去田野里捡芝麻根、高粱杆,一捆一捆背回家。所有捡回来的柴草堆在院子的墙角,像一座座小山包,给人一种满满的安全感、踏实感。
母亲用粗糙得像树枝一样的手,把柴草送进灶堂,火光照在母亲低垂的白发上,淡然、祥和。不一会儿,母亲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解下围裙,拍打衣上和发间的柴草和柴灰。母亲的脸有些泛黄,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和柴灰,像斑驳的泪痕,那是常年累月被烟熏所致。父亲放下手中编织的竹箩筐,我们也收起了作业,围在昏暗灯光下的桌旁吃饭。我总是把菜里不多的肉往自己碗里夹,母亲看了也不说什么。多年之后,家中生活水平改善了,大姐才告诉我,在吃饭前,母亲把肉偷偷地藏在了姐姐们的饭下,姐姐们看我抢肉时用干瞪我的眼神掩饰母亲藏肉的秘密。我们吃着粗茶淡饭,却吃得很满足。看着我们嘴里塞满了食物,满嘴鼓鼓的,母亲笑了,笑里既欣慰又有些苦涩。如今吃过多少饭,都觉得索然无味,那种用各种调料做出来的所谓美食永远也不及母亲做的柴火饭值得回味。这也让我明白了人生的一个道理,简单的、原始的、淳朴的,才是最美好的。
炊烟在村庄上空盘旋,渐渐被岁月的风吹散。日暮下的炊烟,混合着浓浓的柴草味和饭菜味,给人强烈的归属感。我们在学校写完了作业,放学后便飞奔到家对面的河边抓虾摸鱼。母亲做好饭后,便扯着嗓子大喊:“艳仔、梅仔、林仔回家吃饭了。”母亲的叫喊声散发在袅袅炊烟中,那余音如炊烟一般悠扬地飘向远空。我们听到了才感觉肚子早已饥肠辘辘,提着鱼虾飞奔到家。鱼虾当晚不会是桌上餐,要留几天给来打牙祭。我们把菜夹到碗里又端着碗去找小伙伴玩,而母亲踮起脚尖张望村口的小路,期盼还没回来的父亲。
母亲柴火烧得好,饭菜也做得香,但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人多地少,一家人的温饱全靠母亲去盘计。母亲在院前的空地上种上土豆,把土豆泥与米煮成粥,这样既容易入口,又容易充饥。走投无路时,母亲无奈地把精细的米糠就着稀米饭做成饭团,蒸在米饭上,要我们先吃三个饭团再准盛饭。吃第一口时,我就哇哇地哭起来,母亲忙着说吃一个奖励一碗饭,好不容易把一个饭团啃完,母亲又以饭还没好为借口“哄”我吃第二个。那时感觉特别难下咽的饭团,现在回味起来还有米糠淡淡的甜味。当我们吃完饭团,母亲会帮我们盛饭,最后面给父亲盛时,发现锅里只剩一口饭,母亲脸上露出愁苦和凝重的表情至今还让我难忘。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有些人改用煤气做饭,村庄上的炊烟少了许多。父亲也随他人去县城务工,母亲在家种田地和照顾我们。只有摘烟和插秧期间,父亲才会回来。母亲会多做几个父亲爱吃的菜,边看着父亲吃边问县城是什么样的......离开前,母亲会做些容易带又不易腐坏的食品让父亲带给工友吃。母亲把父亲送到村口的路边,嘱托父亲在外一切小心后,把食品递给父亲便转身往回走。不久后,母亲又回头看父亲的背影,而父亲早已搭上了去镇里的拖拉机。母亲擦了下眼角又转回了身,看着村庄陆续升起的炊烟,加快了脚步。
对于故乡,每个人都怀有至深的情感,而炊烟是乡村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风景,是一幅永远烙在我生命里的图画。多少年来,乡村的炊烟总是浮现在我眼前,轻轻地、淡淡地,牵动着我的乡愁,还有我的母亲。
一直来,我把炊烟看作是乡村鲜活的生命,是乡村的一种姿态。而现在夜色中的村庄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一种岁月被凝固的静美,却又多了一份让人揪心的落寞。
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好像看到我苍老的母亲,在屋檐下,在炊烟中,远远地望着我,为我送行。
车上响起了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
(湖南省郴州市北湖区纪委监委雷雪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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