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扶着阳台，我看着远处高高矮矮的楼房，隐隐的烟把它们遮得有一点模模糊糊，天空中有一团团的云在涌动，黑黑的，沉沉的，是一刹那间出现的，难道要下雨了么，雨就要来了么，那么突然的。
我努力地回想，陈年的记忆像一只睡醒了的狮子，在我的脑海里跳了起来，摇晃着铁笼的每一根栏杆，栏杆又是我从不触及的神经做的，撕拉拉的，只是痛。
狮子拖着脚步，在那个小镇，在那个小丘，在那座黄土山，在那片校园，在那一排小平房，在小平房与校舍之间，在旁边长有青草的高高洼洼的石板路上，在通往山下灯火明灭的商铺前，在围墙老屋外的土路上，不断地、往复地爬行。
树上的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草丛中有蛇在不断地涌动。土路上的黄泥干了就是风一吹就起的灰，雨淋了就是沾在鞋上除不尽的斑迹。还有脚踏在青石板上滴答答的声音。
在那个岁月里，天空是一张小小明信片，上面布满了眼睛作的星星。
在那个岁月里，床就是一本厚扎扎的日记，而我在里面沉睡，纸页做的床被却很重，我躺在里面挣乱，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掀开每一页。笨拙，幼稚，沉沦，是我床上梦的色彩，梦的外衣。
在那个岁月里，我所能听到的声音我都当作狗的吠叫，我喜欢故作伤感，我喜欢故作深沉。但是我的心，却是那么的纯！相信小说，相信电视，相信童话。
在那个岁月里，我喜欢玩味七个字组成的句子。我喜欢关上房门，把录音机开得很大，破磁带在机子里咔咔地转动，变了形的情歌在香烟里缭绕。
在那个岁月里，我喜欢看灯。窗外遥远的灯在那个黑房子里哭泣，路边长杆子上的街灯有虫蛾围着飞舞，还有吊在天花上的灯在风中摇晃，我的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又变成了黑黑的一团，我蜷缩在我的影子里，默默地呼吸。
那个岁月是等待，等待一株千年铁树开花。
那个岁月是期盼，期盼梧桐树上的叶子在春天的时候就能落下来，飘至我的手掌心，嫩嫩的绿色鹅黄地边。
那个岁月是池塘里的一碧清水，红蜻蜓在池水上飞舞，水的愿望就是蜻蜓能够停下来，哪怕就是用那一条红尾巴轻轻一点，也能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那个岁月是一个挂在办会室里的信箱，张着口，希望有一封贴着由心做成的邮票的信，跌落在它的口中。
我睡不着了，我在想是谁让我想起了那个岁月呢？
对着镜子看自己，脸圆了，在应该有棱角的地方长了些没有用的肥肉。
上嘴唇与下嘴唇，还有下巴，有很多碴碴的短桩子，没有那曲线，没有了茸毛，也就没有了风一吹的闪动。
眼角，上眼皮肿起，下眼皮向上奉承，眼珠子也浑黄，我用毛巾揩了揩，却怎么也见不到往日的清亮。
肚皮，大肚皮，妻把我肚皮上的一圈肉揪起来，说，这就是游泳圈！
立起来的样子，好像随时随刻，领导就站在身边。女儿说，爸爸，你也要穿一个背背佳！
如果时间可以回转，我再走进曾经的岁月里，还有人认出我吗？
今夜注定无眠，是谁让我想起了那个岁月，尘封的岁月？而我只能以另外的一个我，另外的一种体形，回望。
作者简介：黄有凯，合肥一中生物教师。曾辅导学生物竞赛获两块全国金牌，全国优秀竞赛教练。总是太累，总是太忙，在忙的时候，停一停，或者骑着车下坡不用踩的时候，看看路边的风景，也许心，就不那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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