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愿意尝试在春天的乡野,无意邂逅不曾见过的野果。亲手摘下,含在嘴里,在一片青草的气息里,静静享受自然赠予的美味?
刺茎草
刺茎草是我们小时候开春来的第一轮野食。早在二月末,和煦的春风刚刚来到江南,孤寂了一冬天的田陌上,才渐渐有了草色。一些心急的孩子们早就开始惦记着了,不然在那山坡上,怎么突然间多了孩子们打闹的笑声呢?
再待春暖花开,过了几番烟雨,燕子重现在屋檐间,已是江南的三月了。山坡的新草长的过人脚踝,这刺茎草,才不知觉在一堆荆棘中,一颗颗忽然冒出,披着晨露,矗立在田陌上。刚刚抽出的刺茎草最嫩,根茎微甜,当然是孩子们最先抢夺的目标。那时的山坡陌上,才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孩子们为争夺野味,总是避免不了发生几句口角的。
刺茎草浑身长刺,又生于一片荆棘之中,想折取中间最粗最可口的那根确实不容易。小心翼翼避开荆棘,伸手慢慢够住草茎,这时的你切不能心急,仔细去寻找毛刺间的空隙,轻轻用手指夹住一撇,这也只成功了一半。还须耐心地一一掐除细刺,这时才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微甜过后,仍留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刺茎草毕竟是草,并不算太好吃。孩子们也只是趁一股新鲜劲,在春草中跳跃寻觅,享受采撷的欢乐,在一点一点耐心的除刺中,虚度童年的闲散时光。那时的山坡上,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有人负责采摘,有人负责收集,有人负责除刺,最后一同坐在草地上晒太阳,一根一根嚼着分给自己的“成果”。而三月末了,孩子们的新鲜劲一过,便再没有人光顾刺茎草了。那嫩绿的根茎慢慢变得青紫发硬,它们的茎梢仍留下被掐断的痕迹,这些,已不是孩子们所在意的。无论怎样,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刻上了青草的味道。
而现在,还有多少的小孩知道这些?那坡上茂盛的刺茎草,估计也在反思自己为何一年一年地越来越失宠了吧。
可以想象,多少年后的春季,当我和孩子走在满是刺茎草的乡野,不经意撇下满是刺的野草。孩子已经诧异。当我不经思索地放进嘴里的时候,吾儿惊了:“爸,你疯了!这哪是随便能吃的东西?”
山莓
山莓可以堪称故乡最好吃的野生浆果了。
春来一点红,生在草丛中。大人耕来拾,顽童舍命吃。
当孩子们开始不满足刺茎草带来的新鲜味时,故乡的又一种野食在草丛中隐隐生长。远远看去,就像无数颗圆圆的红宝石镶嵌在绿草中,那便是山莓了。远观就已经诱人了,走近,仔细观察,发现它的表面如桑葚,并不光滑。与刺茎草一样,生有刺藤,只是一片荆棘之上,多了顶着拇指大小浑圆的脑袋。
四月下旬是采摘山莓的最佳时候。早了,颜色青黄尚未成熟,晚了,可要被抢光了。于是默默掐算着日子,一放假,便去山沟里寻找那一抹迷人的红色。可并不是眼瞅着红色就吃的,乡间小路边有跟山莓非常类似的果子,亦是红色,叫蛇莓。据说是蛇吃的莓子,听大人说蛇莓旁边常有白色唾沫,是蛇吐的,蛇看见莓子舍不得吃,看着馋得流下的口水。不过还好,蛇莓表面有毛刺,比山莓更圆,生长得比山莓低,很好辨别。至于误食了会有什么后果,我至今还不知道,于是就连尝试的勇气也没了。
不过,山莓值得你千般寻觅。因为你一旦找到,便是一大群,看得你眼花缭乱,伸手可摘,却不知从哪一颗下手为好。山莓的味道微酸极甜,越熟便越甜,有点像草莓。“大人耕来拾,顽童舍命吃。”山莓的魅力,以至于做农活的大人都忍不住采下几颗吃吃,而那几岁的孩子更不用说了,把肚子撑饱了尚觉不够,还要用衣服兜着一大摞回家。瞧,那衣服上被汁液染成的红色,不他们正是“作案”的证据吗?
有点可惜的是,一季之内,山莓并不能再生,采完了就不会再长了。我们经常只是过了一把嘴瘾后再去上山瞧,就零星得难以察觉了。虽然短暂,可我的童年回忆则几乎被它占满。春天在甜蜜的滋养中悄悄流逝,我则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回味着逝去的滋味,期待着下一次的莺飞草长。
桑葚
“红的酸,紫的甜,黑的蜜……叫声鸟儿莫吃尽,留与娃子作点心。”
记忆里的歌声依旧是那么生动……
故乡的家附近有一棵桑树,春季的到来,嫩绿的叶子随之也萌发了,矗立在静静的小溪边,在我知道它的身份之前,也只是一株极其普通的树。直到终于尝到它结的果实,才知道日夜思念它的好。
二月春风来时,桑叶发了。
三月春雨落后,桑树花开了。
好容易熬到四月了,欣喜地看到桑树上结满了青绿的小豆子,还尚未成熟,心里却着急。我竟忍不住胡乱摘一把放进嘴里,只是满口的涩,无奈眼巴巴地离开。此后我便三天两头地去看望,生怕一旦熟了,自己却扑了一空,鸟儿烦得很……(如今想来,也为自己的忧虑感到好笑。其实不用在意这些,桑树上的果实一次会结很多,鸟儿再贪嘴也不可能全部吃光。)
当桑葚的颜色由青绿变成紫红色或黑色时,才算熟透了。此时可以毫不客气抓一把放进嘴里,红的酸,黑的甜,胡乱地吃,酸酸甜甜,顿时觉得再也没有什么零食能胜过它了。
树高处的桑葚,人是摘不到的。那些佳肴便留给早已馋嘴的鸟儿了。陆陆续续,三两只小鸟,在树周围打量了几圈,也忍不住停在树梢,用喙轻轻啄了几下,便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了,最后也不忘舔舔嘴巴,大概是舌尖也尝到了甜味吧?
那甜蜜的期待持续了几年,直到一天,我再次去看它时,只有一个树桩,孤独地矗立着,为此我暗自伤心了好久。不久,却连树桩也不剩了。听奶奶说,这棵树挡了道,妨碍别人家出入了。果然后来,那白色的水泥便覆盖了原来的树冢。于是,我的童年味觉便告别了它,那一年复一年的期待也从此消失了。
直到某天,在超市里水果摊上,我撇见了它们熟悉的身影,模样差不多,只是果实更大,全是熟透的诱人的黑色。买回家尝了一些,却发现只有单纯的甜味,余留在心中的甜蜜也大不如前了……
故乡的滋味,丢掉便是丢掉了,如何再拾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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