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乘车经过移步换景、高速宽阔的路，只觉人生所来处皆是昨日种种困惑；漫步过巍峨高山、层云涛峙的崎岖山路，遥想曾有哪位前人踽踽独行；荡荡悠悠的水路、浮萍般的小舟，苍苍烟波中去寻彼岸；越万里晴空的飞行之路，与云携伴，顿觉绝顶一倦旅的寂寥。唯有那些或旷野、或山间、或旅途中入眼的形形色色乡间小路，总令我思之惘然，念之如所来人生磕磕绊绊，唯前行不辍。
多年前，第一次到男友家时，那是个群山环伺，分外秀丽的山村。一日百无聊赖，便沿着河谷旁的主道，慢慢地走着。这是勾通村与村向外的主道，宽可容车，虽未硬化，但也平整。往前，但见去路似龙头啸谷，探着探着，绕过那座山，淌过那个村，一去千里。向后看，似鳞尾足迹，入山吟泉，落川盘旋，渐次画影。乡路是自然届的使者，自在如风，入谷吹醒每个村，每座山的眉妩。
冬日，山岭瑟瑟，草木凋零。浅露的河床，河水时隐时现，听几声枯鸦掠空飞去，无端曾经沧海之感。
来路处，一个小小的点，慢慢走近，她好似手里拿着长形的物品，越来越近，也许她也在很远处打量我，相逢时，她便停下脚步，我方看清她挟扶的物品，一个长约一米的衣镜，应重吧，她微微地喘着，我未语，她已言。
“你来了，在这耍呢！”
“嗯呐，来男友家看看。”
“噢，我快结婚了，这是我给自己买的”说着偏了偏头，瞅了衣镜一眼。
“好像挺重？”
“不重”她温言细语之间，让我生出几分相惜之情。就好像人海中，曾有那么几个人，像前生相识相知，今生注定很有莫逆。说了几句，她又掂起镜子向前走去，有点吃力，大概每个女孩都会在婚前为自己的小家置办几件心心念念的物品吧！以后每个清晨，阳光细缕轩窗时，她对镜倩笑兮，绾发持家，容色秀妍；当朱颜已被明镜换成苍颜时，仍可温婉一笑，尽是宁馨安然。告别她，我又慢慢地向前走，暮色渐霭，听几声狗吠。蓦然回顾，这小路有山川的恬淡，有冬日的萧索，有几处人家的炊烟，谁又成了谁的景？是山川入了我们的景，还是我们轻点的山川的岁月。
每次乘列车奔赴中，窗外的路或悠长、或笔直、或蜿蜒、或盘旋、那些一瞬而逝的路，都有着怎样的过往？又承载着谁的记忆？远处孤村斜道，是谁的炊烟梦萦？宽阔平直的大路，又是谁的风一程，雨一程？
旷野里，烟幕短树相倚，渠沟白杨相间的路，引人寻幽探胜，路尽处的孤村，会逢着牛衣古柳卖黄瓜的老叟，话一段桑麻？夕阳西下，宿鸟长亭短亭，一声声中，记得那年花下？可否有一盏摇曳的烛火照亮归家的路？当列车驰过大埠，城邦之畔。璀璨灯光里的大路，依然车水马龙，繁华喧闹里，谁还记得曾经的沧海桑田？列车穿行于山峦叠嶂，临河谷，步峰林，是否记得曾有愚公般的开拓者，漫漫求索，终得这坦坦之途。
跨过江河，河堤路纤长于天际，两岸杨柳依依，醉了春烟，藏了鸣蝉，点画了霁霭，饰了欲雪冻云。潮生潮落，几许江头客泪洒关道；望芦花萧瑟，这路又是多少人的别离。
这世间的路，不管怎样，总有人奔赴。在宽阔路上南来北住，为生活不辞辛劳；在乡野小道上，农机车突突着最动听的俗尘之曲，收获之歌；拖着行李归家的游子向那远村行去，那路是水泥路也罢，是砂石路也罢，是泥泞路也罢，都无法阻碍脚步。
我们都在各自的路上奔赴。
回到家乡，正值五、六月，初夏未热，暮春犹盛，乡间的路着实：慕隐者不遇，爱桑林亦未足。田陌井然，屋宇轩明，石榴红艳，月季露痕犹滴。枇杷藏叶中。一瞬间，好似人行画中，画中似无日月，此去定有仙娥素女相携。我慢慢地走着，心放宽了，路也变得纤秾合度。大丽花溶溶泄泄，路边两层小楼里传来几声猫呜，那该又是怎样的烟火尘气啊？
小路不是那么平，那么宽，可记忆里，它却是幼年时好长好长的路，我要很努力才能从城里走回家。而今只觉得好风景还未看够，竟已到家，寻旧时夏日路旁的歪柳，听蛙鸣于田野，看一弯新月照在沟渠。梦里驾云舟飞渡翰海。还记得冬日路旁，观麻雀啄田喳喳，寒霜劲草的乡路奔跑的小丫，已是鬓丝如霜。我慢慢地走着，我的乡愁便安放在这小路上。
走过许多乡间小路，在旷野里眺望来路，纵风雨侵袭，纵花团锦簇，纵月朗星稀，归来仍是少年。亦是一住直前。
（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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