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下的父亲
不止一次看过李玉写的《墙角的父亲》，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每一次感悟到以前没有感悟到的，我都要做一次短暂的停留，想一下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和李玉笔下的父亲是否大同小异？
于是，我在我的头脑中快速翻阅、寻找关于父亲的一切。
从查找到的许多资料中，我整理出父亲的形象，和李玉笔下的父亲基本一致，但又有些“旁逸斜出”。
李玉写的主人公是学生时代，我也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
高二毕业会考后，我们将因为专业面临重新分班的问题，那时学校是以会考后的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为依据。
在这次模拟考试中，我超常发挥，成绩竟然进入班级前二十名，以我的成绩完全能分到一个好的班级，以及一个厉害的班主任。
可是谁也没想到，我非但没有进入一个好的班级，即便是普通班级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先前的班主任刘老师找到我，说:“毕业考试结束了，你明天可以回家了。”
“老师，我还没参加高考呢？怎么就回家了？”
“你父亲说不让你参加高考！”
刘老师说完，拿出一个笔记本来。打开后，我看见有一页写着一些名字，都是本班同学的，后来看到了自己的，在名字的一旁，有一句这样的话:
其父说不参加高考！
这句话是用红笔写的，用黑笔括了起来。
我当时就懵了，这句话真是父亲说的吗？父亲怎么能对班主任说这样的话呢？这还是我的父亲吗？我还是他的亲儿子吗？
假如我这次测试考得不好，那么我自会心甘叹服，屁都不会放一个。问题是这次我考得不错，进了前二十名，属于中等偏上的成绩。
这样的成绩，分在任何一个班级都是有资格的。
然而父亲的这句话，硬生生的把我从学校赶了回来。
我不由恼羞成怒，不留口德的骂了父亲一句，心中升腾起来的是对他满满的仇恨。
其实，我知道刘老师撵我回家的真正原因，因为我平时的成绩很一般很一般，学校虽然说以这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为主要参考依据，但实际上更关注平时成绩。
也就是说，这次模拟考试不管考得好与坏，我都是学校要清理的人（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不得不劝退一些所谓的“差生”）。
但我绝不会把这个作为老师让我回家的理由，这有损我作为一个学子的形象。第二天，在班主任老师的再三提示下，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学校。
一到家，我就向父亲发难，“老师说，是你不让我参加高考的，如你所愿……你高兴啦！”
父亲正在做事，一听我虚头巴脑的说着什么？错愕了一分钟后，还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见我就要进房门，还拿着行李，脸色微变，又看了我一眼说:“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理他，心想: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这个父亲当的真够称职的，连儿子的前程也不顾了！嘴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父亲看我不作声，观察到我面有愠色，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老三，到底怎么啦！人家这时都在学堂读书，你咋挑着行李回来了？”
看着父亲急切的眼光，极想得到答案一样，我只好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父亲听完，更急了，“原话我是这样说的，如果我的小孩成绩太差，就不参加高考了。这句话所有的家长都说了的呀！”
“可这次我的成绩在班上是前二十名，我们一个班有六七十人，前二十名的成绩很差吗？我怎么会没有资格去参加高考呢？”
“老三别急！学校可能弄错了，我明天去一趟问清楚，既然你的成绩达标，学校不可能不让你参加高考的！”
我想，父亲去就去！反正这次成绩我考得不错，至于平时的成绩，管不了那么多，那只代表过去，重要的是现在！
我现在的成绩可是实打实的前二十名，这是铁证！谁也颠覆不了！
第二天清早，父亲果然去了我所读的学校。
大约下午三点钟，父亲才回来。我看见父亲一脸的疲惫，但疲惫之下，竟然还显示出了几分精神。
“搞定了，明天回学校读书，给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班级，班主任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听说带了几届毕业生，每一届都考得很好，后来就升职了，姓李，三儿，你认识吗？”
我们那时的学生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姓李的老师有好几个，谁认识当教导主任的？
所以当时很随便的点点头，算是应付。
第二天，我回到了原来的学校。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班主任李老师找到我，叫我去一下，说我父亲来了。
在操场的一角，在一棵大白杨树下，远远地站着一个人。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子矮小的父亲，他的外衣已经脱下来，只穿一件白衬衫，很闷热的样子。
待我走近，我看见父亲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然而却微笑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三儿，好好学，一定要考上大学。这里有二十块钱，拿着，学习饿了，买点东西填饱一下肚子，我走了……”
“你回去吧！”父亲一挥手，真的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有些呆若木鸡，更有些纳闷，天气虽然时值夏日，但今天是阴天，气温并不高，站在树荫下，微风吹来，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父亲为何会大汗淋漓呢？
到月考时，我平时成绩的“一般性”又显露了出来。有一天晚自习时，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我猜想肯定是这次月考没考好的缘故。
“你父亲很不容易的，前段时间你知道你父亲来学校干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他没说。”
“你父亲看我缺一些竹子，硬要送我几根，那次他扛着两根大竹子，从你家一直扛到学校，由于竹子刚砍下来，是湿的，每一根竹子至少有六七十斤重，两根就有一百三十四斤重，你父亲身材矮小，力气自然不大，扛十五六里的路，真的很不容易……那一天，他全身都湿透了，歇了五六次才到学校，肩膀被滑来滑去的竹子磨烂了，衣服碰一下都有一种钻心的痛……”
李老师说着说着，似乎说不下去了。
而我，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每转到一处，都像快要溢出，但我强忍住，最终还是流了出来……
我心中的泪水早已打湿了一切。
李老师看我泪眼婆娑的，不再说什么，让我回教室去了。
后来，我问到了这件事，父亲本不想说，事情都过去，还问有什么用？
但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
原来，当时学校并没有接受我，虽然我那次月考考得并不差。
父亲无法，就是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让学校留下我。
因为学校有学校的规则和考核方式，它不会因我一人而改变。
再后来，父亲只能走拉关系这条路了……最终李老师答应留下我，代价就是父亲送几根大竹子给他。
这件事一晃过去二三十年了，但对于我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我常常想，父亲对先前的刘老师说的话，以及为了我而送后来的李老师几根竹子，都是因为我学习不够努力，成绩一般所致。
假使我成绩拔尖，够优秀，父亲根本用不着吃那么多苦头。
现在，我终于能理解父亲说“如果我的小孩成绩太差，就不参加高考了”这一句话时的那种无奈、心痛与绝望！
我也能理解当父亲肩上扛着一百三四十斤重的竹子时，仍然能面不改色，带着微笑，仿佛肩上的重担并不存在，胜似闲庭信步！
覃文军，湖南洞口人，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辽河》《诗潮》《天津诗人》《中华文学》等省级刊物。
竹子下的父亲相关文章：
★ 小时候的年味儿
★ 记忆里的虾米粉条
★ 红色的幽默（一）
★ 落日与晚霞
★ 邻家的老人
《竹子下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