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香玉
文/吴琼
“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这个看似胡诌，却意蕴悠长的故事，出自我国古典文学巅峰之作《红楼梦》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是怡红公子宝哥哥在午后闲来无事之时，讲给他青梅竹马的林妹妹来听的。在这个故事里，表面看来是他把黛玉说成了耗子精，惹得黛玉一阵撕打，而实际上他却是将黛玉比作了“香玉”，这是一种极高的赞美和极深的用情。
香玉一词，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是常见的，原本指的是带有香气的美玉，或者是香和玉两种中国古人所钟爱的物质。但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时候，它往往引申为某一女子。而这样的女子，不能是像王熙凤一样攻于心计、手段毒辣的，也不能是像赵姨娘一样撒泼耍横、野蛮无赖的，更不能是像多姑娘那样不守妇道、淫秽污浊的。它只能用来形容林黛玉那般美得不合于众、才华惊世骇俗、品格清雅高洁的女子。
玉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玉为中心载体的玉文化，不仅深深影响了古代中国人的思想观念，成为中国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玉文化包含着有“宁为玉碎”的爱国民族气节；“化为玉帛”的团结友爱风尚；“润泽以温”的无私奉献品德；“瑕不掩瑜”的清正廉洁气魄。而由于玉的外表及色泽，人们把玉本身具有的一些自然特性比附于人的道德品质，作为所谓“君子”应具有的德行而加以崇尚歌颂，更是中国人的伟大创造。因此，玉是东方精神生动的物化体现，是中国文化传统精髓的物质根基。
先秦时期，香主要用于驱邪或祭祀。秦汉时期，熏香走入室内，由于香料珍贵难得，主要流行于皇室和贵族阶层，成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唐宋时期，文人香风行。参禅悟道、品茶歌舞时点燃缭绕的香烟，既富美感，又含馨香，为文人阶层所推崇。焚香乃古代文人四般闲事之首，其他三事分别为点茶、挂画、插花。文人以“山林四合”为清雅，合香所用原料可以避开龙檀沉麝等名香，而追求松树皮、竹叶等等自然之物，在文人阶层的推动下，中国香文化发展走向巅峰时期。历史上许多文人甚至自己写过合香方。宋明时期，市舶司加强了海外贸易，香料日益丰富，加上民间香店的主见增多，香文化在逐渐走向平民阶层。
所以，香玉一词，无论是带有香气的玉，还是香和玉的合称，无论这玉带不带有香气，都是对于女性一种极高的赞誉。而像林妹妹这样的美玉，自然是带有香气才是更恰当的。古人便也有了香消玉殒、偷香窃玉、怜香惜玉、如花似玉、软香温玉、玉减香消之说。
我国“花间词”的鼻祖温庭筠曾作有《归国遥·香玉》一词：“香玉，翠凤宝钗垂簏簌，钿筐交胜金粟，越罗春水绿。画堂照帘残烛，梦馀更漏促。谢娘无限心曲，晓屏山断续。”说的是一位美人，头上佩戴着香玉，钗上的凤坠低垂，花钿辉映金粟。身上的越罗长裙，轻舞着春水般的碧绿。画堂残烛忽明忽暗照在帘幕里，梦醒时只听得更漏声声急。她那相思无限的愁绪，如晓光初映屏上山影，明了又暗，断了又续。一开始，用“香玉”两字来概括了女子通体的优美。玉是滑润的，却也是冰凉的，但他着一“香”字，不仅成了活色生香，而且更有了温润的质感。不止见其肤色之细腻如玉，亦且见肌肤之气息，中人如兰之香。有此体香，其温自不待言的了。
唐代诗人阎选也曾作有一首《虞美人·楚腰蛴领团香玉》：“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月蛾星眼笑微频，柳夭桃艳不胜春，晚妆匀。水纹簟映青纱帐，雾罩秋波上。一枝娇卧醉芙蓉，良宵不得与君同，恨忡忡。”美人的腰很细，脖子白而长，肌肤细嫩且有光泽，鬓发重叠，十分厚密。她的眉毛像弯月，眼睛像明星，笑起来略带愁意。晚上精心妆扮后，就连春天的美景也比不上她那柳枝般妖娆的身躯和桃花般艳丽的容貌。她在竹席上躺着，水纹映在青纱帐上，眼睛也好似笼罩上了一层薄雾。就像一枝芙蓉花一样醉卧在那里。如此美好的夜晚却不能和心上人一起度过，她的脸上似乎充满了离恨和别怨。这样的美人，可不就是只能用香玉来形容吗！
香玉，不用见物，隔着文字，都能嗅得出那股气味，摸得到那种润度。
简介：吴琼，八零后女子，喜爱阅读、写作、朗诵。毕业于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与学友创办文学社，并出版报纸《镜泊学魂》，现从事统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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