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夜晚
贠靖
北山上的路是起伏不平的，到了夜晚，那坑坑洼洼里便都盛满了月光，水一样闪着银光，让人不敢迈步了，怕一不留神踩碎了这一地的月光。
月光里，蛐蛐儿的叫声也变得清脆朗润起来。
路边细长的草叶上同样闪着晶莹的光。好美啊，山里的夜晚好静好美！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全然没了夏天的躁热。
我就这样静静地在月光里行走着，不知要走向何处去。
身后的玉米地里，一人高的玉米轻轻地摇晃着，发岀唰啦唰啦的声音。
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我就想回家，回到家乡来。
人常常都是在最苦闷、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就想到回家，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最亲的人面前。家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就是她的孩子。在她的面前，我无须伪装，可以卸下面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记得小时候，到了七八月份，北山上满山遍野青纱帐一样的玉米地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好去处。我们在里边钻来钻去，追赶着玩打仗，玩捉迷藏。玩累了就坐在地上，掰一颗嫩玉米，或摘一把嫩豆角分了，吃得津津有味。运气好的话，还会遇到锄地时遗落下来的西瓜秧，已结出拳头大小的西瓜。我们围拢过去，低头看着，忍不住伸手摘下来。掰开了，里边的瓜瓤还是生的，便又都后悔起来。
这时大人在地头上喊着，某某，某某某，回家去吃饭喽！我们就都蹲下来，屏息敛气，装做没听见，害得他们又到别处去找。
只是现在，那些孩子，年龄小的也都四五十岁了。生活的重负已压弯了他们的腰，岁月的痕迹在他们脸上堆积岀道道沟壑。
长大后我们这群孩子都各奔东西，有的考上大学去了城里，有的为了生计外岀去打工。很多人已无联系。
看来，人啊，都不容易。
也就小时候那段时光是无忧无虑的。有时我在想，人要不长大多好。长大了，负担重了，烦恼也多了。尤其步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身体每况愈下，需要照顾。孩子要上学，要买房，哪儿都得花钱，生活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的父母，他们已一天天老去，有的已实在走不动了，长眠在了脚下这片土地里。他们把一辈子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片土地，而土地也在他们走向人生终点的时候，无条件地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在它的怀抱里睡去。
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有了些许伤感，脚步也慢了下来。
旁边就是我家的地了。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他们就长眠在这里。曾经的这块地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有艰辛，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快乐。
如今时光不再。
我看了一眼月光下黑魆魆的土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年的清明节，中秋节我都会回来一趟，看看长眠在这里的亲人们，在他们的坟头上燃柱香，磕个头。坐下来和他们说说话。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啊，或有什么高兴的事啊，都会跟他们说说。
此时的我却有些步履沉重，犹豫不决。
我不知道过去该跟他们说些什么。我怕他们问起我，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怕他们看破我的心思。
我久久地徘徊着，凝视一眼地头，最后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他们要怪就怪我吧。我实在是没勇气过去，怕面对他们不能自己。
在外打拼这么多年，我的内心还是很脆弱。
我渴望回到家乡，回来了又不敢去见他们。
月光下，我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眼前撒满月光的路也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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