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
作者：李霜莉
每当我想念故乡，总是想起故乡的山。
小时候，故乡的山上有我家的田地，地里种着胡麻，夏天，胡麻开花了，蓝紫色连绵成片，蔚然如海。山并不高，然而路却很陡峭，弯弯曲曲全是靠村民长年走出来的羊肠小道，但对于在农村出生长大的孩子们来说，爬山是轻而易举的事。八岁那年，母亲病了，父亲在县上工作，奶奶小脚无法爬山，大姐二姐面临中考，于是仅比我大四岁的三姐休学帮助爷爷务农。暑假里，我给田地里劳作的爷爷和三姐送过水和饭，我也在胡麻成熟后笨拙地跟着他们拔过胡麻。我记得田地劳作的辛苦，也记得山风的清凉，记得被太阳晒红了脸蛋，也记得在田埂上拔取柔韧的马莲让大人编织可爱的小马玩具。农忙的生活不免辛苦，然而童年的快乐很多，转眼寒假到来了，我和小伙伴去山坡上捡地软。地软躲在残雪下，被雪水滋润得又黑又大又软又亮，我们带的竹编小茶笼没多久就装满了，回家还早，我们滚爬在山坡上玩闹，捡石头翻枯草，收获一身的尘土和满心的快乐，玩够了，这才把地软带回家让大人淘洗干净拌上豆腐蒸成包子，柔柔糯糯无比好吃。山里的春天来得晚，当川原已经满目绿色的时候，山上才冒春芽，那些野林中，藏着很多大自然的秘密，年幼的我曾跟着一位刚做新媳妇不久的嫂嫂回她娘家，钻山林采蕨菜，被满身尖刺的乌龙头树扎到手指，晚饭品尝清新的野菜，夜晚伴着山虫和山风的和音睡去。这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真正的夜宿山居，那山村幽小而孤独，安静而美好，现在想来，这就是故乡的山给与我童年的一次馈赠吧。
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民来说，故乡的山，似乎是贫瘠的，如果遇上雨水稀少的一年，山上的收成是微薄的。但故乡的山，又是充满希望的，尽管川原水地年年丰收，但勤劳的村民并不肯放弃对山地的耕耘。故乡的山，是最质朴又美丽的，黄土地黄土坡上的层层绿色梯田，在蓝天白云映照下，就是一幅幅色彩鲜艳层次丰富的油画。故乡的山，又是最简单却深刻的，那些绿意参差的春天，那些热火朝天的夏日，那些皎洁如水的秋月，那些轻薄如梦的冬雪，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温馨明媚的、充满诗意的、挥之不去的、回味无穷的。
如果你以为我故乡的山全是这样的黄土高坡，那就大错特错了。故乡地处黄土高原与秦岭山地的交汇地带，有国家级AAAA景区“天下名山清为贵”的贵清山和“日出而为山所蔽”的遮阳山，这两座山均是奇丽的卡斯特地貌，山中古木参天，怪石突兀，流泉飞瀑，岚烟浮动，冬天苍青，夏日空翠。如果你以为农村长大的孩子缺乏幸福感，那就更错了。我从小在家人的呵护中成长，爷爷严格，注重历练品质，奶奶慈祥，培养温和性情，母亲勤劳，教习为人处世，父亲智慧，濡染诗文音乐，姐姐们聪颖，各各宽容爱护。何其有幸，我的童年在这样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度过，被爱是我心底永远拥有最纯粹最富足精神的不竭源泉。十岁那年，父亲陪同市领导考察，路过我的小学时，特地向学校给我请假，把我从课堂上接走，坐着吉普车去贵清山。这是我第一次坐轿车，山路蜿蜒着我的好奇，也刻印下伟大的父爱，当奇山丽水和明代古桥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故乡深山中竟然蕴藏着如此的美景，小小女孩的心里，从此播下了感知世界之美的种子。
我在长大，时光在后移。似乎是一瞬间，从学校到社会，二十岁的我离开了家乡。此后，我在工作和生活里忙碌，亲人在家乡牵挂着我，转眼又是二十多年。从长途班车到小汽车以至动车，故乡的山路上不断洒下我长长的思念，路两端的故山，那无尽的绿，浓重的绿，漫山遍野的绿，铺天盖地的绿，沁透人心的绿，叫人失语的绿，牵引着我，让我兴奋，让我安定，让我亲切，让我感动，让我心头盘桓着回忆和想象，期待和深爱......记得有一年初夏，我回到家乡，我们四姐妹都带着孩子陪同父母去遮阳山游玩，一路上徜徉山水，听父亲讲述历史。山峰耸峙，深谷幽回，家人欢笑，其乐何如！
故乡的山，天然蕴藏丰富，天然饱含情味。好几次，三姐暑假的时候，我回到家乡，我们一起在青山绿野中摘野草莓。阳光热烈，山风却凉爽，我们好像回到了童年的天真，边采边吃，快乐和野草莓一样多得盛不下，渴了，西瓜就浸在山脚的泉水中。这样的山中夏日，直叫人遗忘世事，不知凡俗。
时光啊，它多情又无情，一边定格美好，一边送来遗憾。时光啊，它步履匆匆，来不及你去问为什么，就悄然而逝，不容挽留。二十年前，我的爷爷奶奶走了；七年前，我的父亲走了；甚至连陪伴我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三姐，也在三年前走了。故乡的山地，荒芜了很多年，现在，他们安睡在下面，只把最多的感伤留在我的心里，留在每个清明节的愁风苦雨中。
故乡的山，就是这样牵着我的魂。故乡的山地苍黄松软，故乡的山林青翠蓊郁，故乡的山花清新绚丽，故乡的山果酸甜可人；故乡的山坡上有我的童年，故乡的山风绵长了我的思绪，故乡的山路十八弯记得我的归心似箭，故乡的山野里长眠着我的亲人；故乡的山峰耸峙着深刻，故乡的山谷回荡着历史，故乡的山石记述着悠远，故乡的山泉流淌着清甜；故乡的山上，野草莓黑地软我还没有采够，禅林挂月的清景我还没有看过，原生态的山民花儿我还没有听过，灵性韵味的诗词我还没有写过......故乡的山啊，怎么能不牵着我的魂呢？
作者简介：李霜莉，女，居甘肃兰州，医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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