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文/ 马芳 时间: 散文随笔

  还债

  2020年的5月,教委再次发布通知,要求全市中小学立即停课。想到尚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靥既无奈又心痛。

  抬头望向窗外那愈显苍白的天,她突生出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本来繁琐的工作就已折磨得她焦头烂额,甚至在每天的梦里,她都不忘祈祷这段难熬的日子赶紧过去。

  关于是否允许员工带孩子上班,还好,单位没有明确规定。独在异乡又无人帮衬的靥,除了硬着头皮,带着孩子上班,也是别无选择。

  每天,天刚蒙蒙亮,靥就不得不,把尚在睡梦中的女儿拎起床,再带着她一起,赶去十多公里之外的单位。

  她和爱人的家乡均在千里之外,一边是年近八旬的公婆,另一边则是后妈和那像提线木偶似的、从她记事时起就感觉特别陌生、被后妈同化得像后爹的爸。

  两家的老人都藏着八百个心眼,所以,无论在人力还是物力上,都是指望不上的。只要他们别在这节骨眼上跟着添乱,靥就心满意足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家父母都生了一群孩子,孩子数量竟还出奇地一致:一家4个!不同的是,靥是家中长女,她的爱人却是四兄弟中的幺儿。

  长女的独立和担当她有,但按照传统的说法,公婆对幺儿的偏爱,她用放大镜来回找了千百遍,结果愣是啥也没发现。

  得亏两边的父母,都不用非在她家这颗树上吊死,否则,最先被折磨疯掉,甚至死掉的,大概率只会是她。

  每每回忆起童年那些心酸的过往,以及在孩子出生后的半年,和鼠肚鸡肠却带着莫名优越感的大西北城乡结合部的公婆相处的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她再犯胃痉挛。

  靥在三四岁时,父母就离了婚,她和弟弟被判给了爸爸抚养。打那以后,她最讨厌的两个字眼就是“爸”和“妈”。那两个本会让世人倍感温暖的角色,在她的记忆里却是模糊甚至是抵触的,她甚至从不愿去品味那两个字的真正涵义。

  在她认为,有些人被冠以那样的角色名称,实则却是,用来堂而皇之地去伤害那生理学意义或者伦理关系上所谓的孩子的一个幌子而已。

  小时候,每次因为淘气或惹恼了后妈,靥准会被奶奶狂揍,被爸爸暴打。幼小的她,总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问苍天,为什么非要让她降临这万恶的人世间,甚至还让她投胎到那样的家。

  所以,这一生,她的宿命注定只能是做个逃兵,一步步逃离那些让她厌恶的人与环境。从皖北小村到县城,高考完赴鄂求学,工作后再排除万难坚持考研,辗转奔赴更遥远的东北小城。

  从入职第一天开始,因为异乡人和公司第一位研究生的身份,靥一直被排外情绪严重的那一小撮人挤兑打压,她都只能默默忍受。

  她深知,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可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即便阳光普照大地时,都可能会留下点阴影,所以,这世上哪会有绝对的公平?

  有人说,星期一是黑色的,昏天暗地地忙乎了半天,不小心就到了中午。靥怕被人说占单位的便宜,就没去食堂吃饭,直接带孩子去了附近的餐馆。吃完饭顺便逛了一会,毕竟孩子不同于猫狗,是不能一直圈养的,最起码也要让女儿晒会正午的阳光。

  想想自己,未能拥有幸福的童年也就罢了。无论多苦多累,都不能亏待了孩子,这是靥对自己提出的基本要求,更是一位平凡的母亲出于爱子心切的本能。

  “运子,你最近过得咋样?忙不?我要和你说点儿事”,刚回到单位,准备休息一会儿,爷爷就打来了电话。

  听完开场白,靥不自觉就蹙起了眉头。凭直觉,年过九旬的爷爷能在大中午打电话过来,还如此郑重其事地,不用合计,准没啥好事儿。

  其实,她也早就习惯了,一般情况下,和家人通话,是很难听到什么好消息的。

  本就只身在外、身心疲惫的她,压根就不想、也没有精力再去做别人情绪的垃圾桶,更没耐心去听那些无聊的家长里短。

  所以,每次她只能说自己很忙,甚至在拨通电话或接起电话之前,她都要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接一场未知的暴风雨。

  听到爷爷喊自己的乳名,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运子”本意为幸运的孩子,可这名字用在她的身上,难免会让人感觉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你也知道的,你叔这两年过得不太好,他办新园亏了不少钱”,靥的大脑迅速飞转起来,调动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去仔细听电话那头已九十高龄却貌似人间清醒的爷爷说话,生怕错过一个字。可听到这里,她还是不明白爷爷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你看,你读书的时候,多少跟你叔沾了点光,现在就想办法还了他的人情吧!你给他拿点钱,也算是帮帮他”。

  聊到这里,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爷爷打电话过来,重点不在关心她过得怎样,更不是想了解她工作累不累,孩子如果不能上学又怎么办……而是来讨债的!还是替他那心尖尖上的幺儿——那个仅大她6岁的小叔叔来讨债!

  事实证明,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的老爷爷的做法还真是符合传统观念。

  听到这里,她顿时心痛到无法呼吸。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赶紧挂了电话,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女儿懵懂又无措地在一旁给她擦眼泪。

  曾经,她认为爷爷奶奶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可近些年经历的几件事,彻底让她迷茫了。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爷爷到了这岁数,还能致电千里之外的她,目的只是一个:替小叔叔追债!靥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的确,读大学时,靥偶尔会到叔叔家落脚。从大二时起,每次放假,她都会从武汉乘坐绿铁皮火车,到叔叔所在的城市中转,再回到当时在农村生活的爷爷奶奶家。

  叔叔每次都会去接站,通情达理的前婶婶,也会出于同情,偶尔给没妈疼的她,添置几件新衣服,并带她品尝当地小吃……

  靥印象中最深的一件事,也应是小叔叔向她讨人情债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概就是靥曾在大三那年,准备去南京找工作时,身无分文的她,实在没办法,就从小叔叔那里周转了千把块钱。

  经历过太多磨难的人,大都会更懂得感恩的。所以,靥特别珍惜在每一段人生逆旅中,给予过她温暖的每一个人。

  小叔叔总提起的那些事,其实,她一直都记在了心里。在工作后,每次回乡探亲时,她都会给小叔叔买上酒,并带上东北土特产。

  小叔叔为前婶婶生的堂弟办升学宴时,她人在千里之外,不能赶赴现场,就给叔叔微信转账表示祝贺。

  就在前几天,那个堂弟结婚,靥依然没法放下工作和孩子回老家。在一通电话寒暄后,她立刻就给叔叔转了个大红包。

  就这样,爷爷竟还要向千里之外的她追债!

  她不懂,这笔人情债,要怎样才能够还清?或许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此生,生在那样的家庭,应背负的孽债。

  后来,她慢慢平复了心情,整理思绪,像福尔摩斯探案一样,把好多事情串到一起,终于醍醐灌顶。

  原来,这些年,叔叔和后婶婶一直一起开办幼儿园。最初见老园效益喜人,他俩索性就放开胆,贷了款,斥巨资在市里的繁华地段开办了分园。

  早些年,叔叔家就租赁爸爸家的几间房子做教室,因为爷爷这个和事佬在中间和稀泥,每次叔叔只是象征性地给爸爸付点租金。

  后妈对此是一百个不乐意,每次要付租金时,两家都闹得非常不愉快。

  于是,小叔叔总拿以前对孩子们的付出做筹码,去向爸爸讨人情。后妈干脆直接扬言:谁欠的人情找谁要,和他俩说不着!

  如今,赶上这萧条的经济大环境,幼儿园生源告急,市场竞争愈加激烈,叔叔家的新园一下子亏损了不少钱。

  今年堂弟结婚,筹备婚事的费用又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对于小叔叔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架不住现实的压力,小叔叔又忍不住像阿祥嫂一样,开始到处念叨,诉说当初他对靥家几个孩子付出过那么多……爷爷心疼幺儿,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整个下午,靥都是恍惚的。同事见她状态不对,出于关心,追问原因,她只能笑而不语。毕竟这件事,一是说来话长,二是家丑不可外扬,她真心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别人提起。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回到家,安顿好孩子,靥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个人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虽已近初夏,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不合时节的彻骨的冰冷。

  靥当时的月薪也不过3000来块,思忖许久,她默默给堂弟转了2000块钱,然后拨通了小叔叔的电话……

  挂了电话,她如释重负,这件事情貌似终于告一段落。

  可靥还是不确定,这笔人情债,到底值多少钱,什么时候才能算是还清?

  后来,每每在静夜失眠的时候,靥都忍不住去想,到底还欠着谁的人情,能还的得赶紧还了,免得总被人惦记。

  毕竟,这世上最让人看不懂的便是人心,最不能欠的债,就是人情。

  作者简介:马芳,管理学硕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公众平台和中国石油销售公司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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