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了，没有远处的汽车声，没有楼下的喧嚣声，甚至连往日小区里的犬吠声也没有了……一个400万人口的城市静如死海，悄无声息。
又是一个平静之夜。当一缕阳光从没有合严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睡眼惺忪的我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赶紧打开手机，关注昨日的疫情，还好，8月6日，乌鲁木齐市新增新冠确诊病例26例，仍然保持下降的趋势……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发来一张图片：藤蔓绿叶的大棚下吊着几个大西瓜，左边几个小字：清清凉凉过夏天，早安！今日立秋。哦，秋天来了……再看看老子对立秋所言：“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我真的难以相信，在这个非常的时刻，感觉夏天还没过，秋天就已经来了。
我继续爬楼梯似的翻看着朋友圈的微信，手指在一组志愿者服务的照片上停了下来。这是我的一个同事发的：“今天立秋了，也是乌鲁木齐因疫情居家隔离的第22天，每天关注乌市疫情通报，看今天的消息稍稍安心些。虽然疫情好转，但社区的管控措施依旧那么严密……这些天和楼里的邻居们服务，换来的一声声感谢，也让第一次做志愿者的我心感温暖。看，天是那么蓝，花是那么艳，小区却安安静静，连鸟儿都不知哪去了……期待人们回归正常的生活状态，不辜负新疆最美的季节，最是瓜果飘香的时候。盼望解封的日子早点到来。新疆加油！乌鲁木齐加油！”看完这段文字，看到同事拍摄的照片里那志愿者的身影、小区里怒开的鲜花、打包待发的蔬菜、社区人员上门测温的情形，还有门上贴着“宅，就是最好的防护，就是最大的贡献”的封条，我的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潮湿的涟漪，不由得想起这些天来从电视、广播、手机里不断看到听到的志愿者服务的场景，我默默地为那些投身抗击疫情第一线的人肃然起敬，耳边响起手机里发送的乌鲁木齐广电融媒体《红山眼》中播放的《感谢有你》：“你是我生命中太多的感动，你是我的天使，一路指引我，感谢有你温暖了四季，感谢有你世界变得更美丽……”隐隐之中，我在一幅“致敬无私奉献的最美志愿者”的宣传画下轻轻点赞后写下这样一段话：“疫情让我们看到了病魔的凶残，也让我们看到了志愿者的勇敢，让我们在孤独中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从内心里道一声：你们辛苦了！向你们致敬！有你们，我们安心。”伴着悠扬的歌声，我内心的情感似微波荡漾，起伏不平，不由地又点开这些天电视、广播里不知播了多少遍的那首由新疆著名词作家夏木作词，维吾尔族和汉族歌手联合演唱的《乌鲁木齐》……“站在窗前，遥望天边，看夕阳映红了红山的脸，博格达峰银光闪闪，照亮了我心中美好的心愿。……霓虹灯下路是河滩，静静地等待着绽放明天……乌鲁木齐，你是我心中的诗和远方，乌鲁木齐，你是我找寻的美丽的牧场。”MTV中清晰的画面，不论是人还是景，都让人久久难抑激动的心情……
封闭在家的这些日子，我时不时站到窗边朝外张望，我看到巍耸的高楼下，漂亮的马路上，没有了人的流动，没有了汽车的流动，没有了那些往日繁杂的嘈杂声，似乎没有了城市样子，没有了都市的神韵。时光凝结，安之若素，动感不在，恍如幻觉。蓦地，我看到，对面人家窗台上的牵牛花开了，虽然她缺少了万花丛中的娇艳，在整栋楼宇显得有些孤单，但她此时倒更显妩媚、高傲，让人欣喜，让人爱慕，也让人多多少少有些心慟。尤其是不知从谁家传出的钢琴曲，此时更让人别有一番心境……眼下，立秋了，我并没有感到多少凉意。天气预报这几天都在34°C左右，高温、封闭、不安，有人经过二十多天宅居生活开始感到烦躁，听说住顶楼居住的人直接爬上了楼顶，四处瞭望，还有孤身在家的中年人不停地用望远镜向远处眺望，微信上已有这样的搞笑视频，现实中也出现了发火吵架的事……令人头疼的是，二十多天了，许多人体重都增加了，包括我……可毕竟每天的确诊病例还在两位数，人们还得坚持，再坚持。
我所在的社区民警几乎每天都在群里发布注意事项。昨天，这位警官又发布了一段疫情提示，其中提到有人“宠宠欲动”，“安耐不住”，想往外跑……结果马上有人跟帖挑出毛病，文中有错字哦：“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后面的人更厉害，跟着说：“宠宠欲动——宠物想出门活动，按耐不住——不安心耐不住寂寞”，后面分别跟了两个表情包。更绝的是后面又有人跟帖，点赞的同时来句：“世说新语”。
是啊，几个月前的冬春时节，当新冠肺炎在湖北蔓延之时，新疆基本还是一片净土。新疆人自豪地认为，没有洪涝，没有非典，没有大灾大难，感觉那些都在远方。可当新增病例持续148天为零后，7月15日开始，疫情在乌鲁木齐“这个优美的牧场”反扑。7月17日零时，这座西部省会城市进入“战时状态”，俨然成了第二个封城期间的武汉。随着病例人数的增加，人们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冬春那次重灾区是在武汉，是在远方，而这次是在身旁，就在眼前，这里成了高风险、中风险地区。这样的急速落差真的让人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那还是封闭前半月的一天傍晚，街坊邻居谈论着新闻里报道的南方水灾，有人感叹：这老天呀太不公平，把雨都下到南方了，新疆干旱得山上的草都要泛黄了。都说新疆地邪，这不，第二天早晨人们一出门就遇到下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中午停了会儿，下午又接着下，真叫个下得透彻呀！感觉眼前的树都清爽了许多，也绿了许多，那山上的草自不必说，朋友发来照片，山上许多地方，包括巴音布鲁克草原、喀纳斯景区、独库公路等许多旅游胜地还下了大雪，而我知道，此时的大雪像是给草原盖上了一层固体的水晶被，等到阳光出来，很快就会融化为水，滋润大地……
下午后晌，我回到小区，看着大门内侧一汪积水亮晶晶的，映照着来往的人。突然，水中映出一个戴口罩、披长发的姑娘的身影，我惶惑感到这个身影有点熟悉……两天前，就在这个位置，一个戴口罩、披长发的姑娘在这里摆起了书摊……“你的书是要卖的吗？”“是的。”“怎么卖？”“按照书价打两折。”我蹲下身子，翻看起她刚刚摆好的书摊，有八九成新的，也有书页有点发黄的，有小字号一本全套的《红楼梦》，有精装版的《百年孤独》，还有《罪与罚》《名人传》等世界文学名著，还有一本罗素的《西方哲学简史》，还有韩寒的《三重门》全版手稿，还有一些文学、美术方面的书……我问姑娘：“这些书你都看过吗？”她回答：“大部分都看过。”我本能地瞄了她一眼。“怎么想起来要处理呢？”“我要去成都了，带几本喜欢的，剩余的想着卖了吧！我家里有许多书，去年‘4·23’世界读书日就在对面的天桥上卖过，本想今年‘4·23’也在天桥上卖，可是疫情的原因不让摆，只好现在摆到小区里了。反正我觉得与其让这些书放在家里还不如提供给需要的人。”姑娘一气给我说了这么多，尽管戴着口罩，能感觉得到，她有点与众不同。说话间，进进出出的人们围拢了过来，你一本他一本，挑选着各自喜欢的书，有个中年妇女说：“我家姑娘就喜欢这本书，去了几家书店都没买着。”我瞅了一眼，是一本美术方面的教科书。
说起来，打两折真够便宜的。几十块钱的书也就几块钱，有几本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书，本就一两块钱，我有点不好意思再向她打折了，照原价算，一共买了十本。
不想，二次封闭在家，我又有大块看书的时间了。我有点下意识地翻动起那个下午买的那一摞打折的书，眼前浮现起那个摆书摊的姑娘在小区卖书的画面，不知她离开乌鲁木齐没有？她是那种行走或流浪中的知性女生吗？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拉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前，我不止一次看到过介绍这本书的文章，知道这是本世界名著，而且陈忠实、莫言、余华都受到过这本书的影响，不由得翻看起来。就像一些文章说的，第一次读这本书光人名就得翻来覆去反复对照，更不用说能把主人公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关系搞清楚，但我记住了书中那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眼下的寂寞，是不是在印证着这句话。尽管我不曾灿烂过。当然，包括所有感到寂寞的人。等到十多天后我读完这本书，我看到这本书的前主人在末尾留下这样一行字迹：“为了看完一本书而看，只在其间感受到安静和满足。”我的心无形中被触动，在这非常时期，我，感同身受。只不过，从他或她标注的日期看，那时没有疫情……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得感激这本书的前主人。因为，此时我更懂得安静和满足。
自然，随着居家的日子的延长，我还能多看几本书。除此，看手机，听广播，也是我不多的选项。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关注着疫情的变化，从电视上、广播里收看收听那些志愿者的故事。抒写这次疫情的诗也多了起来，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首诗朗诵《你是谁，为了谁》：“果蔬用品挂满了双手，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左邻右舍的安宁，为保社区瘟神难逞威！你是谁？为了谁？万家太平你最累！你是谁？为了谁？我的邻居，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姐妹。口罩遮住了容貌，马甲闪耀着光辉。我认不出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齐心协力抗击疫情，为了风雨过后阳光明媚，你是谁？为了谁？任劳任怨你最美！”当我看到这首诗的作者是新疆国画院的常务副院长时，我顿时感到他分明是给我们书写了一卷意境极美的国画……有人不禁发出感叹，这次疫情，我深刻地认识了志愿者，他们和白衣天使、社区干部、人民警察一样，都是这个夏天大美新疆最美的人……在此，联想起每天经历的事，我在想，菜，有人送上门，垃圾，有人帮你扔，米面油，有人帮你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们真的应该感激今天的社会。
立秋后的第一个清晨，我照例趴在我居住的十楼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北京路，更远处的体育馆，绿树、草坪、高大的建筑……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莞尔向下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摆放的桌子凳子已经摆放好了，通知说今天这个小区要做第二次核酸检测了。
忽然，地震了，只觉得楼房晃动了几秒。不一会儿，有人就在微信圈里发消息了，还有人调侃：“想往外跑，又一想门都封了，太难了。”后面还附了个怪异的表情包……还有调侃说记者采访：“请问你感觉到地震了吗？新疆人答：感觉到了，还挺厉害的。记者问：那你为什么不跑？新疆人答：社区没通知啊？”还有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新冠和地震的一段对话：“新冠：哥，新疆人不出来怎么办？地震：弟，放心，看哥给你摇出来。政府：大家千万别出去，别上了新冠的调虎离山之计。”
在大难面前，新疆人还是这么实诚、幽默……
过了一会儿，微信里传来新疆地震台发布的消息：8点35分，在吐鲁番托克逊县发生4.8级地震，震源深度22Km。
好在，今天的确诊病例又较前一天下降了一例。
我仰望苍穹，默默祈祷……我相信，当我们做不了什么的时候，做好自己，静静等候，也是无形的力量。
我相信，每个人不懈的努力，是战胜疫情最好的药方。
我相信，这座城市的坚强一如既往，因为身后有着白衣天使、社区干部、志愿者、人民警察、环卫工、垃圾清运工等一大批敢于担当的人组成的强大力量，有着从上到下心系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领导核心。
是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修身养性，锻炼好身体，历练好心智，等待着，等待风雨过后的彩虹，等待俊美的天山吹来的秋风……
作者：丛一（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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