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灵魂

文/ 贠靖 时间: 散文随笔

  一个孤独的灵魂

  贠靖

  在这个酷热的夏天,我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煎熬。我的一位相熟的朋友突然去逝了。

  让我感到痛苦和难以接受的是她才三十来岁。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可是花一样的年纪,才刚刚盛开就凋谢了。

  我说突然可能有些不太切贴,因为她已经去逝一年多了,我们也有两年没联系了,只是我才听说而已。

  我和她认识,说起来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但也有着一定的必然性。

  那天我在单位加班,很晚才下班。收拾完桌上的文件,关上电脑,我看了一下表,已是深夜十一点了。

  这么晚会不会还有车呢?我下楼来到路边的公交站牌下,等了半天也没一辆车过来。我正发愁怎么回去,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过来在我面前停下。她摇下车窗玻璃问:去哪儿?我说:锦业路。她说上车吧,正好顺路,一会我要在那边交车,就是三星公司那一块。

  我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很多岀租车都是绿色的,黄色的很少。

  没事的时候我常想,在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岀租车,我怎么就偏偏遇见了她?

  上了车,我才发现在车的后座上斜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已经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书包,看上去蛮可爱的,扎着两只羊角辫。

  她说:我女儿,在学校玩乏了,接上没一会就睡着了,作业也没写完。

  她开着车,直视着前方。因是女司机,我没好意思正视她,觉得那样不礼貌。只是上车时瞄了一眼,从面部轮廓上能感觉到她长得很漂亮。

  与别的岀租车不同,一上车就会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或汗臭味。而她的车内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在她的右手边,手刹的位置,有一只粉色的水杯。副驾驶前方的位置,放了一束干花,给人一种女性化的很温馨的感觉。

  她说,她以前是开公交的。后来遇到一个单位招司机,她就去应聘了,没想到还真招上了。因为开公交,技术好嘛。但去了才知道是给领导开车。那领导是位男性领导,人很好。开了一段时间,他出于替她考虑,担心传岀闲话,就婉转地提岀想换一个男司机。这个时候公交公司她已回不去了,就索性借钱买了一辆出租车。主要还是考虑开公交班次排得死,不方便接孩子。

  我问:她爸呢?她怔了一下说:哦,他呀,跟别的女人跑了!是不是特混账?

  我有些意外: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没事,早翻篇了!她说:离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儿。一开始,我还接受不了,觉得被人背判了,感到天都要塌了,快要气疯了。

  现在想想,那种人,就该早点远离他。

  在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里,她几乎直视前方,一直在说话。

  我看了她一眼说:其实你的内心很孤独!

  你怎么知道?她扭过脸觑了我一眼。

  我也直视着前方:正因为害怕孤独你才不停地说话。是不是开车的人都很

  害怕孤独?

  你说得太对了。那你呢,属于哪一种?她说:你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话很少嘛。

  我说,其实我与你恰恰相反。不论内心世界还是生活中都很热闹的。热闹得让人有点烦,不想说话。她轻轻哦了一声。

  下车的时候,她说,加个微信吧,以后要用车微我。特别是加班很晚没车的时候。

  不久,夜里十二点多,我刚躺下,她打电话说刚交完班,想找个人去喝一杯。她说就她在我家楼下。

  我下了楼,她果然在马路对面等我。上了车她问:要不要去吃烤肉?我说,都行。我朝后座上看了一眼问:妞妞呢?她说:送姥姥那里去了。

  那天她似乎特别高兴。开始她不说什么事,我再三追问,她才说,妞妞期末考试在班里考了前五名。我说,这的确值得庆贺。

  她破例喝了两瓶啤酒,我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大的酒量。

  她说你别拦着我,我高兴嘛。还说她现在就是为女儿活着,女儿就是她的希望,她的全部。

  喝到最后,我叫了代驾,将她扶上车送回家。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里,逢人就说,什么叫哥们,这就是哥们!我喝醉了酒,是他帮我叫了代驾,将我送回家!

  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聚会,有时她也带着女儿。听说我家是北山的,她的眼就亮了,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具体哪儿美,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听人说那里的山全是黄的,路两边的柳树叶子也都是嫩黄色的。

  我说不光这些,那里的路也很特别,像蚯蚓一样起起伏伏。这个季节,很多地方就没了路。她问:那是为什么,路的存在也分季节吗?我说:对呀,这也就只能在北山看到。

  北山上耕地不少,但干旱少雨,村民们广种薄收,因而对土地格外珍惜。很多地方几乎没路,只有夏秋两季收获的季节,运庄稼的车子才轧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来。但秋播的时候,人们又都越过地界,一个劲往路边上种,路就又被挤没了。她说:原来是这样啊!

  北山的海拔有一千七百多米,出了县城,车子就一直向上爬行。路两边的柳树果然都是嫩黄色的,树冠不大,一团团嫩黄稀稀拉拉迎面而来,又快速向车后闪去。路很直很窄,向上抬升着,像要通向尽头的一团团云里去。她不停地在我旁边惊呼:太漂亮了。

  我说,很多北山人一辈子都奔波在这条路上,但却没几个人走出去。也有人出去了,再没回来过。她笑笑:听上去有些蛮沉重的嘛。

  车子向北爬行了大约四十分钟,开始向西行驶,走上一条很陡的下坡路。十分钟后就在漫无边际的黄色中看到一片绿洲,那便是镇上。街两边有很多卖西瓜、水果的小摊,但天太热,几乎没什么人。

  出了镇子,向前不远,拐个弯就是我们村了。在路上碰到我弟弟,一个人踽踽而行。到了跟前,我打了声招呼,向她介绍:这是我弟弟。她啊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相信。但很快意识到有些失礼,就朝弟弟点点头。

  眼前的弟弟四十多岁,背就已经驼了,脸晒得黧黑,脖子上淌着汗。她叫弟弟上车,他说:你们先回吧,我到地里去看看。她问弟弟:现在还种地呀?弟弟叹了口气:不种又能干啥呢!他说只种了不到二亩麦子,剩下的地都栽

  了果树。去年产了一万多斤苹果,年前没舍得卖,想在年后卖个好价,没想到过了年一天一个价,行情越来越差。最后只卖了四千块钱,连施化肥的钱都不够。

  她听了唏嘘着:那为啥还要务苹果?弟弟又叹了口气:没办法嘛,农民嘛,不种地干啥去?

  回去的路上我说,弟弟这人很犟,他就认一个死理:地是农民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根本,社会再变,也不能丢了地。即使种的东西没人要也得种,不能让地荒着。

  她皱了皱眉头说:没想到北山人的日子这么不易。我老觉得自己不易,跟弟弟比起来,我那算什么呀!

  那天中午在我家吃的饭,我妈一见她就很喜欢,俩人拉着手说个没完。她说,阿姨人真好,还说要认我做干女儿呢。

  我问我妈:你们都说些什么呀?我妈说:反正和你没关系,女人间的话题,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后来她告诉我,我妈说,做人要学会宽容,心里不能老装着怨恨,那样就不会幸福。遇事不能钻牛角尖,要懂得妥协,懂得和解,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原谅他人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嘛。

  她说,虽然阿姨不知道你和那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在妞妞的面上,该原谅还得原谅,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还说,这世上除了生死,什么都是浮云嘛,你想想!

  她舒展了一下手臂:阿姨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谢谢你,让我认识了阿姨!我啊,要彻底和过去做个了断,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人生的路还很长嘛,

  我不能老是活在失败的痛苦之中!

  我说:难得你想得这么通透。

  此后不久就她告诉我:那个人回来了,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发誓说要痛改前非,与她和妞妞好好过日子。我说:那你,就这么原谅他啦?她叹口气道:不原谅还能怎么着?阿姨不是说了嘛,为了孩子也得……本来我就对他没抱多大希望,权当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吧!但愿他是良心发现……

  那个人回来后,是不是痛改前非,与她和好如初,他们过得幸不幸福,我没问过,她也没说过。

  直到这次她出了事,我才得知,他根本就不是良心发现,要与她和妞妞好好过日子才回来。他是为了她的钱而来!这一次,她输得更彻底,十几年来没黑没明开出租,给妞妞存的学费钱、嫁妆钱,全被他骗去赌了,给了那个女的!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她是在家里割腕自杀的,走之前将妞妞托付给了姥姥和舅舅。能丢下心爱的女儿走上一条不归路,可见对生活有多么的失望!她说过,妞妞就是她的全部。

  我打算去看看妞妞。

  我十分后悔,不该带她去我家。我想,我妈要知道对她说的那些话会害了她,肠子都该悔青了。

  我觉得她一直都很孤独。为了生存,为了给女儿一个美好的未来,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奔波在一条未知的路上。她渴望遇见,渴望摆脱孤独,但最终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如果有来生,希望她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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