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票
刘俊豪
古华中学的午饭是需要用饭票的。
饭票的初始模样其实是一整张纸,和一本书差不多大,上面密集有序地盖着每天的日期印章。另外每个月的饭票颜色也是不同的,这个月是绿色,下个月便是蓝色,再下个月或许就是红色的了。
每个月初刚领到饭票,我总是先把它凑到鼻子前,轻轻地嗅一嗅,那种刚刚印刷出来的油墨香味比新书很重,我那时想,学校真好,连饭票也是书香。尔后小心地将它平整地夹在书里,到当天吃饭的时候再用尺子把饭票撕扯下来,或者全部裁剪好后放在笔盒里。
临近午饭的最后几分钟,时钟上的秒针一步一步地走着,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我们可以分辨出最后冲刺的倒计时,这时有些调皮的同学就拿起了放在书桌里的铁勺子,极其轻微地敲击着桌肚,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声音。而另外一只手则找出饭票,把它紧紧地捏着,翻来覆去地观察,这种行为往往会招来老师的注视目光,他用力地把粉笔戳点在黑板上,像是在斥责,你们要珍惜每一分钟的学习时间,不要总是想着去吃饭的事情,刚沸腾起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就在铃声终于响起的那一刻,大家随着人流从教室涌出,挤满了走廊,楼梯上的人肩碰着肩,前脚挨着后脚。我们拿紧吃饭的勺子和筷子,划过楼梯栏杆的空心柱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非常清脆悦耳。伴着这种音乐,我们冲向了古华中学的食堂。
食堂的窗口处摆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明了每天中午都会供应的三种客饭,凭借手中的饭票可以任意选择一份,我排在队伍里就在想象着今天的菜肴是如何美味诱人。走到窗口前,我把饭票放在石头面上,指尖还能感受到上面有餐盘留下的余温,打饭的阿姨大声地问我想要哪份,我总能脱口而出。多汁的红烧大排,微甜的糖醋里脊,炸得酥脆的带鱼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经久不散的味道。有时一踏进食堂的大门,看到汤桶里鲜红的罗宋汤,便知道今日没有选择,吃的是蛋炒饭,金黄饭粒里到处都是红色的火腿丁,绿色的小青豆和脆爽的卷心菜,还有筋道的咸肉。大家欢呼一声,跑向窗口,端着盛满的餐盘坐在位子上吃得兴高采烈,直至肚子圆鼓鼓的,非常满足。
因为饭票是自行保管的,所以围绕着它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快到窗口的时候。突然发现拿错了饭票的日期,今天提前使用了明天的饭票,那么明天只能用昨天的了。
而有的时候,倘若把饭票弄丢几张,免不得惊慌一番,可能是夹进了哪本书里,一时记不清楚了,或是放到了哪处便寻找不到了。向别人去借自然是不行的,只能在下课铃声中慢悠悠地随着人流走出教室,也不再用勺子敲击栏杆了,耳朵像是被堵塞了,心不在焉地走到食堂的二楼,不安地排在队伍中,注视前面的同学端着一份份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饭从窗口向座位走去。
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我轻轻地将手指搭在窗口的石头面上,冰冰凉凉的。食堂阿姨一伸手,看我没有将饭票递过来,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像说悄悄话般,只用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询问。我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饭票丢了,今天能不能先欠着。阿姨温和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把盛得满满的不锈钢餐盘递过来,我双手接过,盘子底部很温热,把手心都捂暖和了。饭菜的香味直直地向上冲着,等我转身去座位的时候,好像耳朵又灵光了,餐具划过盘子的声音,互相聊天的声音又汇聚成了一段别样的音乐。
但如果整个月的饭票都丢失了,就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找老师写张证明,奇怪的是反倒没被斥责,老师先问我吃到饭了没有,接着快速地拿起笔在纸上写好。大体意思是该生遗失饭票,以本张饭票在食堂就餐,使用时间从今日至月底,特此证明。然后在底部签名,老师温和地拍拍我的头,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再粗心了,然后将饭票递了过来。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手中这张只有黑白二色的大饭票,只能用力地点点头。等走出办公室,我把它举起来,凑到面前,一股浓浓的钢笔墨水味从凹陷的字体里飘散出来,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古华中学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饭票了,可我从未忘却过它的样子;我也从未忘记那个阿姨,那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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