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女娲庙
风雨女娲庙
胡喜成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唐王昌龄『出塞』
这首著名的唐诗中的飞将,自然是指汉代飞将军李广的,但加于飞将前的龙城,历来颇有争议。一般的解释总是北方的边塞之区,不过也有人提出李广为陇西成纪人,而在成纪的故地一度曾设置陇城县。在古代龙与陇互通,因之飞将前的龙城二字,原是用其出生地所作的形容词。其地今为陇城镇,位于天水市秦安县城东90里处。相传人类始祖——伏羲与女娲出生于此地,故秦安素有“羲乡娲里”、“娲皇故里”之称。其地西汉以来曾设成纪,略阳、陇城等郡县,因为是自长安西行丝绸之路上的关陇重镇之一,故历来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著名的古战场街亭就在境内。今陇城境内的著名名胜古迹有女娲庙与相传的女娲遗迹、街亭古战场与碑亭、西番寺与明清古街等。而我至陇城必游之地则是女娲庙与相传的女娲遗迹。
陇城镇女娲的遗迹颇多,每次至陇城去我总是要遍览女娲的遗迹并游览女娲庙的。我同游的伴侣,多是学术界、诗词界、曲艺界的朋友,有时或有公事在身——如参加近年的女娲祭祀,而有时我竟然是一个人独游。我喜欢群游,也喜欢独游。群游自然有群游的好处,但一个人独游则可以如横行之天马,独往独来。行动是自由的,思想是自由的,可以任其所想,可以静默无思,也不必因为照顾友人的情面而说一些自己并不认同的话语。自然,每一次游览的感受并不相同,有时兴之所至,或写成诗词发布于国内外报刊。而我此文要记述的则是近年秋雨中的一次独游。
岁在癸巳,时在仲秋,在潇潇的秋雨之中,我一个人在陇城古镇徘徊。陇城现有一段古城墙,当地人称之为八卦城,城池面积210亩,城墙高6丈。清道光十年(1837年),其城的一半被清水河涨河时冲毁,仅存其半,故后又称“半个城”。清道光十七年,秦安知县严长宦护其城,令民众筑河堤,挖河道改水遏归故道。
想起来城池的修葺与伏羲画八卦有关,联想到秦安县之南近在咫尺的卦台山,与伏羲、女娲为兄妹的关系,则此地为其故里是无疑了。不过时至今日,能看到的古城墙仅有30米。除古城墙之外,陇城的明清古街也是令人起沧桑感的名迹。因年久失修,故所能见至街道两边的铺面大多是陈旧不堪,甚或有东倒西歪的几间存在。
我一个人打着一柄陈旧的雨伞走过古老的城墙,走在古老的街道上,听着秋声在梧叶间喧响,听着时断时续的檐溜,与细雨打在雨伞上的声音,望着远处曾为街亭古战场的城外高山,不由得想起了自伏羲、女娲以来陇城历史上的许多事迹与人物。多少惊天动地的事迹,多少创世纪的英烈史,多少英雄人物的吶喊与争战,都仿佛还是昨日,可是转瞬之间都已经成为历史的遗迹,只剩下残墙废垒供游人凭吊。三国的古战场街亭早已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所能看到的除了山上的禾黍,就是习仲勋题写的街亭碑与护碑的碑亭。碑亭不远处有一大泉名龙泉,泉水甘洌,冬夏不竭,昔日可供陇城全城居民食宿饮水之用。相传女娲当年抟黄土造人就是用的此泉之水。
相传女娲是生于风沟,长于风台,葬于风茔的,而风沟在陇城城之外,其位置在陇城城的南部。慢慢地一个人向风沟走去,霏霏的细雨与山间的烟云在沟壑中变幻着迷离的风景,萋萋的芳草上翻滚着清圆的露珠,一沟的碧水潺潺地流出一种敲金嘠玉的声韵。要在风沟与其两面的山梁览毕女娲的遗迹,非我今日独行之所能及。而我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寻觅一种怀古的情绪。至于具体全览风沟、风台、风茔与山岩上的女娲足迹,这在以前我是多次游览过,并曾制成宣传秦安的册页。我除了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之外,就是深感先民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既然女娲的遗迹今天不能全览,我还是看看风沟中的女娲洞罢。女娲洞位于风台梁西侧的半崖之上,洞口高约六尺,宽三尺许,洞口大而宽,至洞深10米处开始变得窄小,只有一人能通过。相传此洞为女娲居住之地。我站在女娲洞口遥望洞外的风景,飘渺的云烟笼罩着风沟与洞对面的山峦,而距此不远处就是史前古遗址大地湾,大约保存着距今5000年至8000年的史前文化遗存。一部鸿荒的历史,一曲东进的序曲,并没有随着日月的消逝而湮没无痕,终于在陇城居民的记忆中定格为屡圯屡修的女娲庙。
女娲庙的名称屡有变更,现在称之为娲皇宫。在女娲洞口站立了一阵之后,不知何时我已经来到了位于陇城城南娲皇宫。门口立有“娲皇故里”的石碑,在风雨中进入巍峨的门阙,见到的是左右楼阁式的钟鼓楼,钟鼓楼后则是祭祀女娲的大殿,大殿前高立一巨石上书“补天石”红色大字;殿中有女娲手托五彩石象征炼石补天的雕像,是著名雕塑家何鄂的名作。殿前有“开天辟地”、“炼石补天”等匾额,并有陕西师范大学教授诗词名家霍松林所撰书的楹联:
毋轻抟土意选良师细塑精雕自有英才清玉宇;
须重补天功任硕鼠明吞暗啮何来美政济苍生。
在娲皇宫内一边瞻仰女娲的雕像与壁画,一边在漠漠的秋雨中思量这女娲庙的兴废史。据明代胡可泉(缵宗)公『秦安志』记载:女娲祠“建于汉以前”,因女娲为成纪人,故陇地得而祀焉1986年天水放马滩出土秦墓木板地图,其中绘制葫芦河的2号图标有一亭形物。据学者考证,此亭形物当为女娲祠。不过既然地图未曾标明,则此说似乎在疑是之间。其地在今陇城镇北5华里的龙泉山上。清代乾隆初龙泉山崩,女娲庙移建在陇城东门之内。此后,由于清水河不断侵蚀城址,女娲庙又移建东山坪。同治初年女娲庙毁于变乱,其后又于陇城南门之内重建。上世纪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中又毁,1989年陇城民众集资在陇城南门的原址重建,改名娲皇宫。女娲庙的历史简单地写起来,也不过区区一百余字就可写尽。可是自一庙的兴废可以看到世事的变迁与当时的风尚,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建祠庙而奔走呼喊,有多少人为保护名胜古迹而呕心呖血,而又因时尚的不同而毁于一旦。正像一个人的一生,既有温煦的阳光与滋润的细雨,也有凄凉的风雨与寒冷的冰霜。但是只要文化的根基存在,只要人们心中还有一点良知,只要历史的传说还在民间喧传,纵使毁掉一千次,我相信还会第一千零一次修复,就象武汉的黄鹤楼、岳阳岳阳楼与南昌的藤王阁一样。崔颢的名作,王勃的诗赋与范希文『岳阳楼记』的力量是任何的权力暴力都无法战胜的,这已经由历史作出了证明。名楼名阁名庙的不断修复说明个人是何等的渺小与无知,虽然高高在上的帝王每自以为有移山倒海之能,有旋转乾坤之力,要与天地争胜。可是无情的事实总是证明了这些人最终没有战胜天地,而是被天地所战胜,只留下一些狂言悖行供人说笑而已。正月十五,虔诚的人们都要来女娲庙进香。女娲的祭祀虽多为民祭,亦或有省市县乡诸级的祭祀。在风雨中瞻仰女娲庙,回想与女娲庙相关的历史往事,对于世路的不平,人生的坎坷,世态的炎凉,以及个人的贵贱荣辱等也就另有所会心了。也许只有比较才能显示出相互的价值,一贵一贱一贫一富一死一生乃是人生的常态,只有在经历风雨之后才能体会出风清日朗的可贵,只有在祸乱之后才知道清平是无上的福祉。万人膜拜的华夏先祖的历程尚是一路的风雨兼程,何况如沧海之一粟的个人!
因为连绵的秋雨,女娲庙内的游客寥如晨星。我一个人在瞻仰女娲的同时,静听着秋雨淅淅沥沥的天籁与檐溜在阶前点点滴滴的喧响,望着庙内烟雨迷离的风景与庙外的广场,心中在一阵迷惑之后又逐渐清明起来。雨后的女娲庙当另是一番景象吧,我姑且回去以待下一次的遨游。
【作者简介】胡喜成,名瑛,以字行,网名或暑啸海楼、清波。甘肃秦安人。农学学士,副编审,中国曲艺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甘肃省史志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创作员,甘肃省楹联学会名誉理事,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秦安县作家协会顾问,谪仙诗社副社长。尝主持编纂『秦安县志』。出版编著有『啸海楼诗词集』『啸海楼辞赋集』『甘肃省秦安县农业自然资源调查与区划资料汇编』『秦安县综合农业区划』『秦安植物记略』『秦安县乡镇企业志』等数十种。已在『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当代诗词』与美国『寰球诗坛』等发发表诗词曲赋联文等3000余首(篇)。多次获奖,有诗入刻中国长城文代碑林。其散文发表于『飞天』『甘肃日报』『民主协商报』『陇南文学』『天水日报』『天水晚报』『大地湾文学季刊』等与相关网络。
上一篇:强计村的晚秋红叶
下一篇:高远情怀的放歌——读箫笛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