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岗与我的童年
《西岗与我的童年》
文/宋增强
我们村西北有个特大的沙丘,叫西岗。现在那地儿大变样了,可小时候,它是我的乐园。现在想来,好像也就是些沙岗子和果树,但小时候的我觉得好玩的可多了。
先不说半岗上软乎乎的细沙、滑溜溜的鹅卵石、奇形怪状的僵泥猴,还有荆棘蒿草;也不提岗下高大的梨树和紫红的苹果,以及树上扯着脖子叫的蝉、趴在花蕊上肥嘟嘟的黄蜂、从草丛里窜上天的机灵小鸟。光西岗东边看管果园的土坯屋附近,好玩的事儿就没完。大黑蚂蚁忙碌赶路,蚂蚱上蹿下跳。翻翻乱砖头石块,有时能看见蝎子、蜈蚣,拿树枝一捅,它们撒腿就跑。梨树在北,苹果树在南,苹果红得诱人,像小灯笼,梨树枝干很粗。有人说梨树枝干形状怪,像有神秘符号,我常盯着看,想琢磨出个所以然,常在树下一待就是半天,可啥也没弄明白。要是胆儿肥,爬上树摘个苹果尝尝,那又甜又脆,比集市上卖的好吃多了。
那高草丛我不敢去,为啥?村里一直传这岗里有只白狐狸呢。
村里一老头给我讲过一事。以前有个放羊娃在西岗附近放羊,晚上在羊圈边歇着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四处一瞧,就看见一个白头发老娘的脸在草丛里露了一下,冲他一笑,就没影了。他一开始还美滋滋的,结果被一个路过的算卦先生看出不对劲。先生说他脸上有妖气,肯定是遇见“白头发老娘”了,这是个半人半狐的怪物,能喊人名字,要是应了,晚上就来吃你。放羊娃吓坏了,先生给了他一个小袋子,说放身边就能睡踏实。他照做了,可根本睡不着。到了半夜,那怪物真来了,沙沙作响,像起风似的。他吓得直哆嗦,这时就听“嗖”的一声,一道银光从袋子里飞出去,然后外面没声了,银光又飞回来,收进袋子里。后来呢?算卦先生说这是灵猫,能克狐狸,那“白发老娘”就被收拾了。
打那以后,我就知道,要是有陌生声音喊你名儿,千万别答应,这做人可太危险了。夏天晚上乘凉时,我老害怕,都不敢瞅草丛,还老琢磨着能有算卦先生那样的灵猫。走到西岗草丛边时,我也老这么想。但到现在,我没弄到灵猫,也没遇见过白狐和“白头发老娘”。喊我名儿的陌生声儿倒是常有,不过都不是吓人的玩意儿。直到现在,大人哄小孩哭时总说:“别哭了别哭了,你看西边来了个白头发老娘要吃你。”这句就跟狼来了似的管用,大多小孩都被吓得不哭了。
夏天的西岗,真是个好地方,好玩的多极了。中午时间长,每次吃完饭,或者放了学,我就往岗上跑,能在那儿玩两三个钟头呢。
西岗像个神秘的大宝库,好玩的小玩意儿数不过来。就说那沙王八,藏在沙子里,得像寻宝似的小心翻开沙子才能发现它们。这些小家伙可机灵了,有时突然噌地爬走了,那模样,逗死个人。还有瞎木匠,到处都是,草丛里、树枝上都有。抓它们得手疾眼快,就像玩游戏。对了,还有咯吧虫,轻轻一捏,它就“咯吧咯吧”响,声音清脆,就像专门给我们玩时配的音乐。
玩累了,傍晚回家时,还有好事呢。顺手摘些野枸杞,放窗台上晾干,拿来泡水喝,滋味美极了;或者挖些野蒜,洗干净就着馒头吃,那味儿,吃过就忘不了。整个西岗,就像个大乐园,每次去都有新发现,能给我带来一堆乐子。
我那小学在村西头,那地方装着我童年一箩筐复杂的记忆。学校大门前,有一大片槐树林,长得很茂密。一到开花时,白色的槐花挂满树枝,像给树林披上了一层白纱。风一吹,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走进学校,能看见五间砖坯教室,土墙虽旧,但那是岁月的痕迹。木闸栏守着,让校园有股安宁劲儿。院子里有两个水泥板做的乒乓球案,那是我们课间最热闹的地方。小小的乒乓球在案子上蹦来蹦去,我们的笑声也跟着响起来。院子中间有口井,打水用的辘轳在旁边立着,辘轳把手摸着滑滑的,感觉还留着过去的温度呢。井旁老槐树上挂着一口钟,钟声天天在校园上空响,告诉我们上课、下课时间。
在小学这五年,现在想想有点模糊了,都不记得学了啥知识。那时候特殊,我们整天有一堆事儿。举着主席像,喊着最高指示,在村里大街小巷游行,口号声在街里回荡。我们还去摘棉花、拾小麦,给集体干活儿,去五保户家扫地、抬水,学雷锋做好事。白天上课的时候,常有贫下中农来给我们讲忆苦思甜,他们沧桑的故事,让我们这些小孩儿对苦难有了点模糊的认识。到了晚上,我们又被带到大队办公室前面,参加地富反坏右的批斗会,那种紧张气氛,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那时候老师大多是民办的,对我们可严了。谁要是犯了错,惩罚可重了。那木头教棍打起来可狠了,有时都能打断,不少同学头上都被打出了泡。我们都不敢吱声,要是让家长知道了,还得再挨一顿揍。体育课上,老是立正、稍息、向左看齐、向右看齐、齐步走,然后正跑三圈反跑三圈,老师一吹哨子,我们就扯着嗓子喊“一二三四”。音乐课呢,就是翻来覆去地唱《学习雷锋好榜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东方红》这些歌。不过,偶尔能看幻灯片的时候,那可真是最快乐的时候,那小屏幕上的画面,就像给我们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夜里跟着大孩子们去六七里地的邻村看场露天电影,那是要炫耀几天的高兴事。中午只能几个人聚在一起围着台大个收音机听半小时评书就很过瘾了。学校文艺活动单一但也很活跃,排些批林批孔的快板书,演些反帝反修的三句半。四个人,头上包着羊肚手巾、棉花粘个白胡子,鼓、镲、大锣、小锣一人一样。大点的学生们演样板戏,最爱看《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那时候不知道啥是环保,村外公路上很少过辆烧油的车,偶尔邮递员骑辆绿色摩托车送报送信,一群孩子们追着摩托车跑几百米,狠狠地嗅着摩托车烟筒里冒出的汽油味,感觉有种别样的香。那时候穷是穷了点,苦是苦了些,可回忆起来让人快乐甜蜜。
作者宋增强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文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