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
别误会，此铁牛不是《水浒传》中杀人不眨眼的黑旋风-李逵，而是台实实在在的铁家伙-拖拉机。记忆中，最早接触的车便是家里这台铁牛—“东方红”拖拉机。这可是养家糊口的工具，修房拉建材、收割驮麦子、夏天“碾场”，农闲时跑运输，就没有他干不了的，名副其实勤勤恳恳的大“铁牛”。靠着这台“铁牛”，父母拉扯大了我们姐弟三个。
九十年代初农村普遍是很穷的，父亲从民办教师离职后，就东借西凑买了这个铁家伙，披红挂彩风风光光接到家里，开始拉货跑运输讨生活。那个年代家里有台拖拉机还是很了不起的，且不说红色的机头，粗壮的烟囱，光是六个几乎半人高的车轱辘和宽敞大气的车厢就足以让人羡慕了，再加上车头上熠熠发光的“东方红”标识，更会引来围观者啧啧的称赞！
贫穷的年代，几十块钱的学费都是大人心头的痛，我们姐弟三个的学费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八岁的我依旧不知道学习为何物，还是特别“皮”特别“辞”（武山方言不听大人话且过分顽皮）的学生，报名的时候不仅暑假作业没有做完，还在打闹中打碎了教师办公室的玻璃，班主任马老师看我死性不改，综合以前表现，一气之下让其他同学通知父亲把我带回去，说要留级，这就意味是我要多交一年学费书本费，也将被实打实的标上问题学生的标签，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这也是老师惩罚最差最“皮”学生最狠的办法。想到脾气暴躁的父亲知道后非打死我不可，我吓得躲在“山河湾”（小河冲击形成的沙滩，我和小伙伴常去玩）不敢回家，在又热又吓之下竟然在河湾的细沙堆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被“突突突”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原来是父母亲开着拖拉机一路颠簸来找我了。出人意料的，父亲并没责怪我，母亲还带着中午饭催我趁热吃。建筑工地急需筑地基用的块石，这种建材“山河湾”不少，下暴雨时“山河”会从上游冲下来很多块石，但是洪水过后河湾里面路被冲毁，村民就把石头做个标识占为己有后再抽空慢慢往出去转运。父母开拖拉机过来就是捡块石卖以补贴家用，大概一车就是一立方块石，钱是记账的，月底就可以结。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标记的半大石头笼到一起再装到拖拉机上，大块石头太重太大则需要用大锤砸成两三小块再装车。父亲抡起大锤，砸砸停停，足足三四十锤，坚固异常的大石块终于在正中位置极不情愿地裂开一道细微的口子，正午时分，毒辣辣的太阳直射，我吃个饭豆大的汗珠就沿着额头和眉角掉下来，父亲也是满头汗水，不停用袖子擦汗。他示意我过来试一下，并递给我他的手套，那是双像被捣蒜锤砸过无数次的，磨得只剩薄薄一层，还发着烫的手套，母亲说孩子还小不能干这个活，父亲摆摆手说开始吧，小心点别砸到脚。我提起的大锤颤颤巍巍的砸在石头上，虎口震得发麻，我在父亲严厉地注视下“呯呯呯”砸了起来，一锤，二锤，三锤。。。锤声在寂静的中午格外清脆，也格外刺耳，不知道又砸了多少锤后大石块的裂缝貌似是多了几道，父亲说可以了。
我自告奋勇想抱石头装车，这次父母都没与阻拦我，只是叫我量力而行。块石可不轻，成人脚掌大小的就有七八斤重，但是这种用处不大，需求量也不大，最理想的就是拿铁锤砸开这种，有成人脑袋大小，一般都二三十斤重左右，是筑基础的理想材料。我鼓足力气，一次、两次、三次。。。数次尝试下块石根本纹丝不动，父亲拿起撬杠说看着：先把撬杠伸进在石头缝里用力撬几下，撑开到手掌可以塞进去的宽度，蹲下身子用两只手托起块石底部，再拿胸顶着石头一侧，两手顺势一发力，抱到大腿高的位置，再借助腿部力量将块石慢慢挪到车厢里面。。。。。。
这时手上袭来阵阵疼痛，我脱下手套发现手虎口位置已经摩的红里透白，关节位置手掌皮也错位了，马上就会起水泡，头上也热的开始冒“白烟”。父亲说：“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人上人”，“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脑筋动的好，不怕窍门找不到”，只要肯下功夫找学习的窍门，人家能学好，曹（武山方言意思我们）也一定能学好，要是你不好好学就只能带着你来河湾里砸石头干体力活了。”母亲也说：“辞强（我小），你父亲没有本事，为了养家把老师的工作也丢掉了，你要争点气，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一席话说的我想脸火辣辣的，看着满头大汗、浑身灰尘的父母我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好好学习，再不惹大人生气。父亲看我知道悔改就说：“现在就回学校把名报上，我已经给马老师求情了，不留级了。”说完和母亲开着拖拉机继续沿河而上捡块石去了，河湾没路，拖拉机就像一头上了年纪的老牛一样，喘着粗气冒着黑烟，一颠一颠歪歪扭扭地行走在河湾中，车上的两位正是我的至亲，更是两个“铁人”，我才砸了一个块石，手掌就被摧残到如此，父母需要装满整整一车块石，才能换来区区几十元钱，要凑够三个人的学费还要补贴家用，谈何容易！那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就这样我没被留级，并在后面的学习中积极主动，很少让大人操心，小升初的考试中我以学校前几名的成绩考上了韩川初中。后来初升高时，我还以韩川初中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武山一中，当时还在韩川初中教学的杜岁鹏老师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父母时，依旧在“铁牛”旁边劳作的父母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极了两个“铁人”！
杜志强（笔名辞强），甘肃武山人，现就职于兰州某设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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